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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踢踢兜丽江之恋(你说情色,她说忧伤)(连载已完结) [打印本页]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5-31 23:57
标题: [原创] 踢踢兜丽江之恋(你说情色,她说忧伤)(连载已完结)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1]

  导航仪是个好东西,它可以精确地计算出地球上任意两个点之间的路途距离。
  今天晚上回到家,下车之前,我打开揽胜车上的导航仪,输入丽江古城五一街的地址,按下确认键,过了一会儿,导航仪就计算出我现在离那个街口的距离是2917.4公里。
  我静静地看着这个数字,看了一会儿。
  再按下“导航详情”的按键,就跳出来一个长长的列表,告诉我从上海市静安区愚园路去到那个街口的最短路线,那是一条翻山越岭跨省过境的路线,左拐右拐都标得很清楚,沿着那条路线,我就可以呼啸而至,重新站在五一街路口。
  但不管我的速度多快,她都不会再站在那里等我。
  如果她曾经回到那个地方,我也不会知道。
  导航仪再牛,也不能找出她现在在这个星球的什么位置。
  我在手心记下2917.4公里这个数据,没什么用,只是供我躺在床上看,我无聊地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手心的这个数字,觉得我离那个地方的确非常遥远。
  我是一个热爱痕迹的人,热爱所有的痕迹,我觉得痕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迷人的东西,我侄儿四岁的时候在我新房的白墙上留下的脏手印,几年了我都没有擦掉,因为我喜欢那个痕迹,我让它留在那里,孩子一点点长高,等有一天他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的时候,我再把墙角的那个手印指给他看,他要蹲下来才会看到,那个痕迹还在那里,是他小时候留下的,清晰得就像是刚刚留下的,他的童年就会穿透时间来到他自己面前。
  但我现在心里想着的这个人,她什么痕迹也没有给我留下。
  现在是凌晨两点,我从床上醒来,其实不是醒来,我根本没睡,我在床上翻来滚去几个钟,在昏昏沉沉中爬起来,打开一瓶红酒,决定开始写这个故事:
  文雯一脸怒气地冲进我的办公室,这个怒气是装出来的,我看得出来,她的脸部深层肌肉里面其实在笑,还有一点害羞和恶作剧,但表面看起来,她是一脸怒气。
  她冲进我的办公室,啪的一掌拍在我肩膀上拍得我在椅子上转了一圈,等我转回来,她已经钻到我的办公桌旁边等着我了。
  我故作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我们打的一个赌,我赢了。
    赢了的奖励就是她来办公室和我做。
  两年来,我们在我办公室ML的次数肯定比在床上的次数多,多很多,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床上做了,甚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我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过面了。
  一开始是为了寻刺激,我跟文雯商量在我办公室做,她听了很高兴,放下电话就从浦东赶了过来。
  再后来是为了图方便,半夜12点,我一边加班一边跟她在QQ上聊天。
  又在加班吗?
  是啊。
  加那么多班干什么嘛?累死了。
  挣钱娶你啊。
  臭美吧,谁说我要嫁给你哦。
  娶别人也要钱啊。
  娶我不要那么多钱的。
  敢情要在你打折期间娶你。
  今晚就打折耶。
  过来吧过来吧,想死你了。
  一小时后,文雯就妩媚多姿地出现在我面前。

[ 本帖最后由 踢踢兜 于 2009-9-26 00:53 编辑 ]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 00:0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2]




  再后来,我只是问一句今晚打折吗?
  文雯就过来了。
  我们都很久没有在白天见面了,有时候她会这样抱怨一句。
  那天晚上,又是凌晨两点,我们做完,躺在墙角的沙发上,看着窗户外面的夜上海,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文雯说,你还要加班多久啊?
  最多一个小时,我说。
  我是问你还要这样加班多少年啊?
  三年,我看着窗外说。
  六年前你就是这样说的。
  那最多还有六年吧,我麻木地说,我转过头来,开始抚摸她的头发。按我的经验,不管文雯有多生气或者失望或者低落或者发一些我不能理解的脾气,只要我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在她头发上摸一把,她就会安静下来,嘴角就会往上翘,甜甜地笑起来。我私下里把这个绝活称为“摸一把头发秘诀”。
  但这次不灵,她把头轻轻转向一边,躲开我的手,一缕发丝像鳗鱼一样从我指缝间滑走,她站起来,赤裸着身体,走到玻璃幕墙边上。“我不会等你多久的,”她说,“六年后我都三十好几了,没有资本跟你谈价钱了。”
   我嘿嘿地笑了两声,站起来走到她身后,紧紧地贴着她,把她压在玻璃幕墙上。“那到时候你就可以再便宜点嘛,搞促销,怀一个,买一送一”我说。

  我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
  有理想的人容易上当。
  我只有人生计划,我的计划只有两个,一个是挣足够多的钱,另一个是和文雯结婚生个把两个小孩。但这两个计划目前看来有些冲突,要挣钱就顾不了文雯,要顾文雯就挣不了足够的钱,而且我还没想好多少钱才算足够。
  不过好在我的人生观就是及时行乐,再苦闷我也会给自己找乐子,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公司加班,别人都会抱怨辛苦,我从来不抱怨,干累了我会从座位上站起来,自己给自己唱几首歌,然后自己鼓掌,然后坐回椅子上继续写方案。
  我是个神经病。
  这个我知道。
  但有时候我觉得我的目标是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的最后一个数字,我以为我在飞速地接近它,其实它在无限远的地方,其实根本不存在。
  一夜两次,我刷新了两年来的记录。在大学的时候,我的最高记录是一夜八次,而且是在石头上,也是和文雯。
  “今晚我表现怎么样?”我满心欢喜地问文雯。
  文雯没有回答,眼神冷冷地往办公室角落里扫了一下,礼节性地亲了亲我的脸,开始弯腰收拾地上的衣服。
  她开始穿衣服。
  丁字裤,是她专为今天晚上在网上买的,一个多小时以前在我替她脱下这条裤子以前,她还站在我的办公桌上跳艳舞。现在她把它穿上了。
  胸罩,是我买给她的,春节的时候我去欧洲出差,为了弥补不能跟她一起过新年,我买了一套香奈儿的内衣给她。她现在把它穿上了,她先把罩杯托在胸部下面,然后双手捋着吊带,伸到后背,开始系带扣,扣好之后又伸手进去将那对可爱的小兔子样活泼泼的往中间托了一托。
  那对小可爱被她收起来了,过会儿她还会把它们带走。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 00:01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3]





   牛仔裤,是我们一起在恒隆广场一楼买的,一年多以前买的,当时她抱怨说已经很久没有跟我一起逛街了,当时她正在办公室里陪我一起吃盒饭,我说现在就去吧,二十分钟,我们去逛二十分钟街。于是我们下了楼,快步走进恒隆,她试衣服的时候我在旁边不停地说快快快,她问我好不好看,我就说快快快。她在范思哲试了两条牛仔裤,问我哪条好看,我说快快快这条吧,就是身上正穿的这条,因为我知道如果说她刚才穿的那条,她会穿回刚才那条让我再确认一遍,我没那个耐心,我还要回公司处理文件。
  T恤是一件新的白色T恤,我没见过。我没敢问她在哪里买的。文雯现在情绪不对,如果贸然发问可能会惹麻烦,她会抱怨我又是很久没陪她逛街了,这件T恤是她和办公室的男孩子一起去买的什么的。甚至我都不敢表扬这件T恤很好看,为了让她快速穿上衣服回去睡觉,为了马上能够开始处理明天一早要发到欧洲和南非的几个传真,我开始谨小慎微地调整气氛,以便她穿好衣服亲吻一下就走人。
  她穿好衣服了,情绪还是不太好,看我的眼神还是有点伤感。“我该走了吗?”她问。我没说话,凑上去亲了她一下,其实是默认她该走了。
  文雯低下头,呜呜地说我不想这样了,像个卖春的一样,你给电话我就送上门来,深更半夜一个人回去。
  这个时候我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文雯是真的伤心了。
  文雯一伤心,我就急躁起来,我担心她在这里误事,我的确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处理。
  这个时候我又被她的T恤吸引住了,她的T恤胸前有一个小兜,一条叼着骨头的小狗从兜里冒出头来。我搂住文雯,用手指悄悄挑开T恤的小兜,里面果然是一条站着的小狗,丁丁历险记里面那种小狗,雪拉瑞,在丁丁历险记里面叫白雪。
  整个身体都在兜里面,只有脑袋从兜沿露出来,叼着骨头,在笑。
  真可爱。
  只有文雯这样可爱的女孩,才会穿这样可爱的T恤。
  文雯推开我说,你写你的传真吧,太阳快照到南非了,我先回了。
  我说好。
  一个小时以后,QQ闪了起来。
  还在公司吗?文雯问。
  你怎么还没睡?我说。
  你都没有问我到家没有?
  哦,那你到家没有?
  现在还用你问吗?
  哦,你已经到家了。
  哎。
  怎么了?
  我们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亲亲,很快的。
  算了吧你。
  早点睡吧,我还有一个明早发的传真要写。
  我们结婚吧。
  明天?
  明天。
  后天吧,我明天安排一下。
  那说定了后天。
  等我查一下。
  查什么?
  查一下后天的安排。
  然后我就赶紧去查日程安排,五雷轰顶,明早八点要开项目筹备会,十点要向董事会汇报工作,十一点是一个投标计划讨论,下午一点要跟开普敦的客户通电话,要跟他讨论40多个样品的问题,下午两点要去工厂,有一批马上生产的大货要封样;后天早上要见法兰克福来的采购商,接着要开公司业务碰头会,后天下午要见汕头来的生产商,后天晚上要见北京来的行业协会会长。
  接下来两天没空。我在QQ上说。
  没空什么?
  没空结婚啊。
  我打下这几个字,一摁回车就后悔了。
  果然,对话框里一出现这几个字,文雯的QQ头像就变成了黑白色,她下线了。
  我立刻打她电话,被摁断了,再打,关机。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 00:03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4]






 
   我开始处理明天一早要发给开普敦的传真。我脑袋里浮现出那个可爱的犹太老头子的面孔,那个开普敦的犹太老头,他很喜欢我,一见到我就说no problom,问他价格怎样,他说no problem,问他交货时间,他还是说no problem。No problem,窝们气吃川菜。他搂着我的肩膀,做出已经喝醉了的样子,扭扭摆摆地走起来。
  他是个集中营孤儿,60多年前还在襁褓中的时候随舅舅来上海避过难,父母死在波兰,他一开始以为我是上海人,对我特别好,后来他知道我不是上海人,他说no problem,I like you,窝们气吃川菜。
  和他一起混的时候,我真正懂得了人生得意需尽欢。
  但问题是我现在要给他发一份传真,告诉他现在飘在西太平洋上的那批货有问题,凉鞋没有装后跟带,变成了拖鞋,不像蝌蚪没长脚但迟早会长脚变成青蛙,拖鞋没装后跟带永远长不出后跟带变成凉鞋。我不晓得他是不是还会说no problem,估计不会。我拟了几个开头,都觉得不妥,删掉重来,电脑上还是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外面的门铃响了。
  文雯哭得泪人似的站在玻璃门外。
  今晚真是个奇怪到伤心的夜晚。
  我们明天出去旅游吧,文雯说。
  你不要生气,我说。
  我不是生气,我是绝望你明白吗?我在变老你看见吗?
  你怎么会变老?我赶紧拍马屁。
  我不是要你说这个我是要你明白我不会一直这样等你下去不会每天一个人在房间里等一个永远加班加班加班的人。
  我准备上去实施“摸一把头发秘诀”,但手刚一抬起来,就反应过来今晚这招不会管用,手在半空停住,拐了一个弯,摸到自己头发上。
  那小狗在她T恤的兜里笑嘻嘻地看着我,正宗狗日的,我心里骂道。
  我过来是想告诉你,文雯呜呜地说,我明天要出去旅游。
  去哪里?我问。
  我不会告诉你。
  哦。我有点无奈。
  我想你明天也出去走走,文雯说。
  好啊,你去哪里我都陪你,我说。
  不要你陪我,我们分别出去。
  哦。
  各自出去想想,我们还要不要在一起,给我们自己十天时间,如果我们还想在一起我们就结婚,如果有一方不想了,我们就分手。
  好吧,我说,出去散散心也好,回来我们就结婚。
  给我们自己十天时间吧,我不知道是不是要跟你结婚,文雯说。
  不要赌气,我说。
  我不是赌气啊,她轻轻地说,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爱不爱你。
  你是爱我的傻瓜,我说,你只是现在自己犯糊涂。
  哎,你也自己想想吧,说不定我明天就会爱上别人,文雯说。
  今晚真是个奇怪的夜晚,搂紧怀里哭得抽搐的心爱的文雯,我一伤心起来就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


  两个小时后,我写完了所有的传真和工作安排,把手机压在一张纸条上,纸条上写着一行字,给我的秘书的:小聂,这段时间帮我接电话。
  收拾完东西,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来到外面的大厅。
  大厅里一片昏暗,一个一个的小格子间,每一个都空着,有一台忘记关的电脑,发出淡蓝色的荧光,映在不锈钢的格子间隔段上。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 00:06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5]




  我一阵恍惚,想起那个格子间就是我到这间公司以后的第一个座位,那是个专供实习生坐的位子,临近前台和打印机,六年前我就坐在那个座位上,负责资料录入和给其他同事放打印纸。
  “小华,放纸。”不管办公室的任何一个角落传来这个声音,我就会从座位上弹起来,跑到打印机前,放一张A4纸在纸架上,然后才转过头来开始搜索刚才是谁在叫我,等打印的东西从打印机下方吐出来,我就恭恭敬敬地给那位大人送去。
  有时候他们会嫌麻烦,省掉了“小华”两个字,只说“放纸”两个字。
  “放纸!”,一听到这两个字,我就从座位上弹起来,向打印机冲去。
  再后来,指令进一步进化,他们只需要大声说一个“纸”字,我就明白是叫我去放纸,我就从座位上弹起来,向打印机冲去。
  他们单说这个“纸”字的时候会稍微拖长一点音。是“纸--”,或者“纸呃!”,或者“纸呢?”,再或者“纸!纸!纸!”
  很奇怪,我从中得到很大的乐趣,我总是欢天喜地地第一时间赶到打印现场,取纸放纸,等打印的东西吐出来,毕恭毕敬地送到发出指令的大人手上,以至于后来他们都说我是惠普打印机的顶级配置。
  惠普应该多开发一些小华这样的放纸配件。我当时的领导,丁一剑这样说。
  开发成本太高了,我说,我妈养了我二十三年呢!
  
  我在那个格子间坐下来,开始替这个马虎的实习生关电脑,如果我明天还会进到这间办公室,我会记下这个马虎鬼的工号,第二天交给秘书,行政部会扣他50块钱的月度奖金。这个规矩是我定的:下班后不关电脑,一经发现,扣奖金50元。
  
  电脑呜的一声熄了屏幕,房间里更暗了一层。刚才桌上映着兰色荧光的物件一下子失去了光泽,黑乎乎的屏幕上若隐若现地映出我自己的脸。
  
  我又坐在这个座位上来了,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五味杂陈的感觉,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放纸,我习惯性地一抬头,打印机还在那个位置。我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打印机了,它居然还在那里。不过肯定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它了,我记得似乎我自己就批过好几次购买新打印机的申请单。
  那么那台老打印机呢?六年前那台,我当时把它看成是我的搭档,我是和它一起负责公司的文件打印的,没它不行,没我也不行,没它公司就没法打印文件,没我就没人给它放纸,我不放纸纸不会自己飘到打印机里面去,而且我放的纸不会卡纸!
  人是物非,我的那个老搭档早就被丢进废品站,被拆散、敲碎、溶解、丢弃,而我今晚突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开始怀念那台机器。
  我又摁下了电脑的开机键。
  
  电脑开了,开机程序之后,桌面出现一个坐着的裸女。
  我借着屏幕的荧光观察这个实习生的座位。
  这是一个男孩子的座位,桌上有烟盒和ZIPPO打火机,我拿起打火机把玩了一阵,还是那样顺手,我用小手指和无名指夹住火机的底部,手轻轻一甩,火机就沿着手背翻滚着从指缝间挨个滚过,插进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在它插下去的过程中我用食指弹开火机盖,大拇指顺势摁下去,火机就打着了。
  嗡,小火焰冒起来,映着我的脸。
  我拿起他的烟盒,中南海,还有一根,点烟。
  灭火。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 00:0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7]





    我吃惊地看到刚才文雯穿的那件衣服就是在这里买的。我哈哈地笑出声来,拿起电话就想给文雯打电话,手往裤兜里一摸,没摸到电话,站起身准备去桌上拿,刚站起来一半,就反应过来文雯已经不会再接我电话了,十天之内她都不会再接我电话了。
    我又坐回椅子上,沮丧地继续看这个网站的衣服。一口气定了五件。
    填收货地址的时候我思考了一下,如果填公司地址这些天我都不在公司,填家里的又意味着我没法出门,我就又打开一个网页开始搜索目的地。
    确定了去丽江之后,我填下了丽江净地客栈的地址。

  明天我要去赶上海飞往丽江的第一班飞机,不是明天,是过一会儿,还有三四个小时,我从写字楼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这是上海街头最冷清的时刻,这个时刻很短,最后一波在街头游荡的酒鬼刚刚回家,第一波出门干活的人正在洗脸刷牙马上出门,我从写字楼出来,街上只有我一个人。
  
  等了半天,没等到的士,我拐进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罐百威啤酒,一边喝一边往回走。
  很想给文雯打电话,但手上没手机,就算有,我相信她也不会接。
  走在愚园路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完全孤独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从自己的影子来的。我经过一盏路灯的时候,我经过那盏路灯,把它抛在身后,我就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我每走一步,它就长一些,走两步,它就更长一些,往远处看,它伸向远处的昏暗中,我的头已经融入了远处的昏暗中,一看见我的头融入了远处的昏暗中,我就感到了完全的孤独。
    为什么会这样?
  我是说,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孤独?
  为什么文雯会突然支撑不住?或许她早就支撑不住?
  为什么我突然感到自己也要支撑不住?
  我丢掉喝光了的第一个易拉罐,它哐哐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没了声音,但还在微微摇晃,反射一些微弱的光线。
  啪,我又打开一罐。
  一辆装垃圾的三轮车嘎吱嘎吱地经过我,蹬三轮的是一个沉默着的瘦小的中年男子,三轮车过后,空气里留下一股垃圾的味道,是一些腐烂的食物的味道,像一面长长的旗帜——那味道飘在空中。我看着三轮车的背影,看了半天,后来他在华山路拐了一个弯,他拐过那个弯,我就看不见他了,但嘎吱嘎吱的声音还隐约可以听见,那是另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声音,嘎吱嘎吱,嘎吱嘎吱,他就是发出那个声音的人。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基本亮了,路灯熄了,我的影子不晓得什么时候不见了,孤独感被疲倦覆盖。
  疲倦什么都可以覆盖。
  不管你是孤独伤心还是兴奋愉快,疲倦一来,就全给你覆盖了,我开始木头木脑地收拾行李,准备直接去丽江。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 00:1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8]





  
  一登机我就在机舱里来回走了两圈,看文雯是不是也在这班机上。
  在机场的时候我就在候机厅逛了三圈,没看到她。虹桥机场的候机厅不大,但这是跟浦东机场比,单说起来虹桥机场候机厅楼上楼下的也不小,我跑得气喘吁吁,没有看到文雯。
  飞机上也没有。
  如果文雯也在这班飞机上就好了,我在去机场的的士上这样幻想过。我和文雯一直想去丽江,商量过好几次,昨天晚上她说出去旅游的时候我就想过去丽江,我之所以后来定去丽江也是因为我觉得她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丽江,那么巴掌大个地方,我肯定可以揪到她。
  但她不在飞机上。
  或许她在下一班飞机上。
  我坐到座位上,一坐下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飞机已经开始下降,我看着窗外的雪山,模模糊糊记得刚才做的梦:我在丽江遇到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女孩,她一见到我就开始哭,哭了又笑,笑完又哭,说你怎么今天才来,你这个混蛋这些年在哪里?
  然后我们就开始恋爱,爱得天昏地暗,正在床上翻滚,我刚扒光她的衣服,正在忙不迭地扒自己的,文雯突然从墙壁里探出头来说你看你看,我就说我们各自出去逛逛,说不定就可以遇见自己真正想找的那个人,接着墙壁里又伸出一个人头,是个男的,说就是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害得我和文雯现在才见面。
  我飞起一脚把这个男人的头踹到天花板上,文雯一声尖叫,朝我怒吼道:你王八蛋,你王八蛋,你王八蛋。然后文雯的头就朝天花板上那个头飞去,我看见那两个头在天花板上接吻,转过头来,我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文雯的T恤里面那条小狗正站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我。
  汪汪汪,那小狗在叫。


  我就醒了。
  这是我头一回想到文雯会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就算是做梦,我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事情,而且文雯从来没有那样朝我怒吼过。
    所以我飞起一脚就把那个男的的头踹到天花板上,本来是想把他的头踹到天花板上像踹一个西瓜一样踹得稀巴烂,但它没有稀巴烂,反而是文雯的头跟着飞上去,当着我的面接吻,你可以想象,醒来我是多么伤心和难过。
  我闭上眼睛,想重回那个梦,再给那个男的补上几脚,狠狠地补上几脚,但我没有能回到那个梦,我眼睛一闭,就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少女的笑容。
作者: 乌鸦0    时间: 2009-6-1 15:48
好像不是原创吧 还把原来的名字给改了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 23:04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9]





  
  九年前,文雯才18岁。
  刚上大一。
  我大二。
  我们在同一个教室上同一堂选修课,摄影选修课。
  同学,这个位置有没有人坐?我问她。
  文雯埋着头看书说没有。
  我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坐下来我就开始睡觉,我是来混学分的,只要老师点名的时候我叫一声到,一个学期叫18次到,学分就到手了。所以刚开始睡的时候我睡得不是很沉,睡沉了会听不到点名。但我实在太困了,早上第一节课,对于一个打了一个通宵的台球的人来说有点残酷,我当时就觉得把摄影课这种选修课安排在早上第一节的人肯定是个变态。而且这个老师,他并不是在上课一开始就点名,他有时是在一开始点名,但有时是在最后,有时又是在中间,他存心跟我作对,他好好的课不上,专门折腾我们这种在教室睡觉点完名就走的人。有时候一堂课他要点两次名,我就挨过一次,他点完第一次名我就走了,回到宿舍,等别的同学回来才知道他又点了一次名,我白去了。
  我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吃力地抬起头来,跟文雯说,等一会点名的时候能不能叫我一下,说完这句话我就清醒了。因为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看着文雯的,而且因为我是在跟文雯说话,所以文雯也转过头来看我,文雯一转过头来,我就清醒了。
  我现在脑袋里就是浮现出当时转过来看着我的那个少女的笑容。
  假如人生只如初见说的就是这个。
  那个纯洁到莫名其妙的笑容,她看着我,好像没有明白我说的话,我的脸立刻涨得通红。
  叫你什么?她柔和地问。
  没、没什么,我说。
  我不准备睡了,我准备好好听课,而且找机会跟她说点什么。
  这一听课我才发现摄影课其实挺有意思的,什么光什么影、构图、焦点,一个东西从这个角度看是这样的,从另一个角度看又是那样的,焦距虚一点又不同,实一点又不同,那个老师也不算多讨厌,其实他挺有意思的,他说不同的光线下事物的成像是不一样的,又说构图不同相片就会表达不同的主题,给我们看一些图片,都是拍一个女孩提水壶的场景,构图不一样焦点不一样,相片出来的效果和表达的内容就完全不一样。第一张表现了水壶里的水开了,热气腾腾,充满生活的生机和水壶生动的个性(他是这样说的,水壶生动的个性),第二张表现出女孩的性格,她的青春和活泼,水壶的焦点是虚的,只看见模模糊糊的一团热气的轮廓,焦点在女孩的表情上,她的俏皮和天真;第三张又不一样,焦点全实,背景是个弄堂,远处是一些小孩在踢球,旁边有一溜抽长烟斗的老人,女孩在前景,提着水壶转身准备进屋,这张,那个老师说,表现了一个具有时代意义的生活场景,你们仔细看相片的顶部,远处虚焦的地方,是新修起来的高楼大厦,暗示着弄堂生活的远去和现代化都市生活的到来。我都听傻了。
   我*,真的是这样耶,我大声说到,教室里立刻哄笑起来。
  我是看着文雯说的,我心里本来就是对她说的,所以我是看着文雯说的,因为整堂课我心里都是在想她,同时又在听老师的课,所以听到茅塞顿开的那一刹,我以为教室里除了那个不停地呱呱呱的老师就只剩下我和文雯,所以我就转头跟她说,我*,真的是这样耶。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 23:07
原帖由 乌鸦0 于 2009-6-1 15:48 发表
好像不是原创吧 还把原来的名字给改了


没错,这是我的原创作品,首发是在天涯,如果有疑问可以到天涯给作者ID发短消息确认,

不只是名字,连内容也有相当大的改动,我在这里发的修订版本,也选定了一些论坛从新发表,谢谢您的关注,呵呵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4 00:04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10]




  全班同学都看着我和文雯,文雯羞红了脸。
  我呵呵傻笑两声,老师咳嗽了一下,众人的头像天线一样重新转到课堂上。
  第一节课结束,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溜出去抽烟,文雯没出去,我就不会出去。
  但我又不晓得跟她说什么,就坐在原地发呆,倒是文雯先说话:“你是第一次来听课啊?”
  我每节都来啊,我说。
  那你还大惊小怪的?
  我每次来都是睡觉。
  要睡觉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混学分啊。
  什么学分?
  什么学分?学分你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来什么?
  我来听课啊?
  听什么课?
  听摄影课啊!
  哦,对,是摄影课。你是来学摄影的,我是来混学分的,就是这样。你哪年级的?
  99的。
  哦,大一的。我明白了,今天碰到一个新生,不知道学分是什么,以为上课要带耳朵。
  你拍了什么东西吗?给我看看。我做出一幅师兄的鸟样问。
  我只拍了一些作业。
  还有作业?我吓一大跳。
  每节课都有作业啊。
  每节课都有作业?我简直气坏了。这的学分这么难挣,还有作业?!!!我完全失态了。
  文雯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她脸上的惊讶很简单,就是因为我发现这鸟课还有作业之后我脸上一脸的惊讶,她像一面镜子一样照出了我脸上的惊讶。
  接下来我就开始看文雯的作业,那年代数码相机还不普及,文雯的相片都是用胶片拍出来再冲印的相片。她拍的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没有水壶没有少女没有抽烟的老头踢球的小孩,也看不出什么时代的背影历史的变迁,我看看也就那么回事,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比如一个地上的垃圾袋,她会蹲下去拍,焦点还对得特别准,半透明的塑料袋,她把焦点对准里面的饭盒,结果我就看见模模糊糊的塑料袋的影子,里面有隐隐约约的饭粒,饭粒是黏在一个鸡骨头上的,啃过的鸡骨头,鸡骨头焦点很准,很实。
  另一张是拍的走廊里晾着的衣服,女生宿舍的走廊,我从来没有上去过,晾着一排五颜六色的衣服,我的视线主要集中在那些内衣上,在猜哪件内衣是我面前这个女孩的。当时,她按下快门的时候,有一阵风,那些衣服随风飘起来,朝同一个方向飘起来,那些裙子和衬衣,像一群跳舞的少女,朝同一个方向挥舞着手臂,咔嚓一声,文雯把她们拍了下来,而在我的眼里,她们(那群少女)都穿着那些内衣,最好内衣都不要穿,我想。
  拍得挺好的,我纯属应景地说。
  我舍不得把这张全是女生内衣的相片还给她,拿着一个劲儿地看。
    你要喜欢拍照我可以给你当摸斗。仗着是师兄,我死皮赖脸地说。
  我不喜欢拍人,我只拍静物。
作者: 承灬諾    时间: 2009-6-4 06:37
太长了!
作者: hugrftr    时间: 2009-6-4 14:21
先顶了再慢慢看。。。。。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5 00:3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11]





  为什么只拍静物?我说。
  因为我喜欢拍静物。
  那你把我当静物好了,我说,我本来就跟木头样的。
  你真有意思,文雯说。
  有戏,我心里暗想,趁势发挥道:真的,我一静起来,两小时不带动的。
  那下节课你就不要动吧,文雯说。
  于是第二节课我就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以至于下课的时候文雯都把我忘了,一下课收拾起书包就走了。
  我也把我忘了,文雯走了好久,上巡航制导的同学进来,问我旁边的座位有没有人坐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那个让我失魂落魄的少女已经不见踪影。

  如果下节摄影课文雯还坐那个位置,我想,就是对我有意思。
  我是这样想的。
  我回到宿舍就借钱去买了一个相机和一摞摄影书。用三天看完那些书,又用三天时间去练习拍照,第七天,我认认真真拍了一堆静物,我也要喜欢拍静物。主要是拖鞋、饭盒、打火机、肥皂、丢在桌上的袜子、堆在墙角的一溜啤酒瓶等等。连夜送到冲洗店去冲洗,第二天一早取回相片,从里面挑了五张得意之作,夹在书里,直接就去了教室。
  我准备上课铃响之后再进去,但进去之前,我一直从窗户观察着那个座位。
  我没注意到文雯是怎样走进教室的,一不留神,我就看见她在那个位子坐了下来。
  她穿一件白色的T恤,牛仔裤,头发用发夹捋到耳后,露出雪白中泛着红晕的脸颊。
  在那张小脸蛋上的五官,那样好看,它们分别是:眼睛在上边,鼻子在中间,嘴唇在下边,耳朵在两边,一样不多,一样不少,全齐了,真是一个美女。
  在头部和身体之间,是一截脖子。现在那截脖子正在转动,运转她的视线在教室里扫描了一圈,然后停在正前方,慢慢弯下去,文雯看着自己面前的桌面。
  我看见文雯在那个位子上坐着,有人弯腰跟她说话,她摇摇头,那个男生就走开了,那个男生走开后,文雯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放在身旁的座位上。
  看到她放书在旁边的座位上,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是放书替我占位子,等我来坐到她身边,但我不能确定,我死死地盯着那本书看,一直盯到它燃了起来,一阵火苗子扑上来,把我和文雯都点着了。
  就这样,我和文雯开始恋爱了。
  我和文雯开始恋爱之后,我们一开始,就是当天,我们开始交流摄影心得,我把我拍的东西给她看,她很惊喜,因为这些都是给她拍的,她看着那些袜子酒瓶,不停地夸我有天赋,你一开始拍就拍得这么好,她说,你拍的所有静物里面都有人。
  什么人?我问,根本没有人啊。
  有人啊,她说,我看见这只袜子我就看见那个穿袜子的人。
  不是我的袜子,我说。
  笨蛋,她说,你可以通过拍一只袜子就拍出穿这个袜子的人的性格。
  我说不会吧,这只袜子是张小勇的。
  张小勇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文雯说,要不然不会把袜子丢在书桌上,旁边还有饭盒,饭盒没洗过,里面还有剩菜,这些都是他的性格。你能够拍出这张相片,通过静物去表达人的性格,就表明你有这种天赋。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6 01:17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12]




    我只是看见有只袜子在饭盒旁边,很好玩我就拍了,你说你喜欢拍静物嘛,我没有想去表达他的性格啊。
  但你本能地抓到了袜子在没有洗过的饭盒旁边的戏剧感,文雯盯着我很郑重地说。
  我一下子就愣了,看着这个18岁的女孩,几个小时前才模模糊糊好像是默认做我女朋友的女孩子,她说的话让我一头雾水。
  当然这只是第一天,第一天很无聊,第二天我们开始牵手,我们走在校道上,聊得很开心,聊着聊着文雯就抓住了我的手。我没动,只是给她抓着,但我立刻不说话了,我们就牵着手一声不吭地开始绕圈,腿绕软了之后我就送她回宿舍了。
  第三天我们一见面她就牵起我的手,我回手一把抓住,然后拖着她飞奔,我们一路奔到我前一天晚上想了一个通宵想出来的学校里最安全无人的图书馆后面那个防空洞外面的土包后,站住不动,相视无语,十分钟,也许是九分半钟,然后我们开始接吻,吻到舌头都麻木了,再吻下去牙都要掉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我就送她回宿舍了。
  第四天我们直接在那个土包后面见面,除了接吻我们还开始摸,主要是我摸她,主要是摸后背,隔着衣服摸,摸了一晚上。
  一直到第五天我才开始把手伸进去摸,也还是摸后背,大概有一个月我都停留在摸后背,摸到胸罩后面的扣带就让我激动不已,但一摸到那个扣带她就把我的手拉出来,一直持续了一个月,我完全熟悉了她的脊梁骨,我对我的手指经过的每一个穴位都了如指掌,我一般是从气海穴摸起,经过肾俞穴、三焦腧穴、灵台穴一直摸到神道穴,摸到神道穴的时候她就把我扯出来了,神道穴就是胸罩后带下面的那个穴位。
  我一直想把阵地转移到前面来,研究一下神封穴和乳根穴什么的,但这个过程很漫长。
长达四个月。
  四个月后的一天,寒假前,学期结束,我和文雯都要各自回家过年。
  临近放假,我们都开始伤感和热切起来。伤感的是我们知道我们要分开一个月,热切的是我们都知道阵地要转移了,就在这几天,阵地就要转移到前面来了。
  那天下午,我们一起去白云山。
  在一片榕树林里,我决定转移阵地,文雯也意识到就是今天,我从后面抱着她,她没有紧张地像往常一样抓紧我的手,而是轻轻地把手搭在我的手上,过了一会儿,我的手开始往下滑,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把我拦住,而是任由我的手向下滑去。
  我的手从她的毛衣下摆钻进去,文雯说了一声好冰,我就又缩了回来。
  然后我们俩就一起笑起来,文雯是咯咯咯地笑,我是哈哈哈地笑。笑的同时,我把手伸进自己肚皮里暖着。等暖得差不多了,我就又从文雯毛衣下摆钻了进去。
  我一点一点地往上探,探到她胸前,她没有穿胸罩,而是穿了一件很有弹力的紧身内衣。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6 23:4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13]





    我高中时代的女友没有给我摸过上面。我高中时代的女友,高中毕业后去了荷兰阿姆斯特丹,在她出国之前我们只接过吻,她出国之后到现在15年了,我们一直没有联系过我们完全失去了联系,上帝保佑她幸福平安。(她给我看过,经不住我的死缠烂打,她同意给我看一下,我站在屋子一角,她站在屋子对面的另一角,然后她掀起她的衣服,她卷起T恤慢吞吞地往上挪,突然闪了一下,我都没有看清楚是什么形状她就收了回去。我几乎是哀求着让她给我再看一次,她说把灯关了,于是我只好把灯关了,借着窗户投进来的月光,大幕再次缓缓升起,我看了很久,但一直没有看清楚。只是隐隐约约记得那些光线的变化,在她胸前的那些美妙阴影。)
    文雯喘息着,我的手一点一点地往上移动,五个小盲人,摸索着,探到了那件紧身内衣,绕着内衣的边缘逡巡,文雯咬住我的手臂,小盲人们找到了门缝,一起挤了进去。
  他们第一次来到世界上最柔软的地方,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地方莽撞地撒欢。
  突然停下来,感到颤栗,一动不动,停留在那里,这时我才感觉到文雯的牙齿深深地陷入了我的手臂,接下来几天手臂上都留着齿印,我会在食堂捋起袖子来给文雯看。看你干的好事,我说。
  活该,文雯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地方摸起来的感觉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我和她拥抱的时候我专心地感受过,但我瘦骨嶙峋的身体感觉不真切,一直到我的手伸进去,我才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我会永远爱你,我说,这句话来自我的内心深处,我知道我会一辈子爱这个女孩,但我这样说的时候,我的手正从她的衣服里抽出来,挤进她的牛仔裤。
  文雯一把就在我的手上抓住一道血印。
  她不允许我下去。
  我只好在她的小腹部徘徊,徘徊又徘徊,徘徊了一个晚上。
  这个晚上是我们话最少的一个晚上,往常我们都会嘀嘀咕咕地聊个不停,但这个晚上我们几乎没有说话,我们的注意力都沉浸在对方的身体里。我们相互探索,主要是我在探索她。我像是在一个陌生的星球游荡,她像是一个陌生的星球突然迎来一艘来路不明的宇宙飞船。我们在惊讶、欣喜和忧伤中度过了一个晚上,那天是2000年1月21日。
  你说我们为什么要忧伤,因为我们都发现我们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而且发现我们的身体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也就是发现了我们的身体和我们自己之间的崭新的关系,它既是我们自己,又不是我们自己,或者说我们发现我们就是我们的身体,但我们的身体又不是我们自己。等等。
  第二天,我们就各自坐火车回家了。

  嗯。我想起好多来了,关于我和文雯,我们的恋爱、青春和身体。
  
  “其实你要是想做去年在东澳岛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做了。”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8 23:53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14]




    这是我和文雯第一次ML之后,在白云山的一个山坳里她跟我说的话。当时我们刚刚做完第一次,我刚经历了一次莫名其妙的亢奋,我和她都是第一次,垫在文雯屁股底下的我的T恤上面印着血,我还没有来得及理解刚才的事,正准备安慰她,我觉得我冒犯了她,而且我觉得她会很伤心或者难过害怕什么的,反正我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准备收拾残局接受惩罚。
  做完第一次之后我就是这种感觉,像个无辜的逃犯。
  
  这个时候,文雯微笑着看着我说:“其实你要是想做去年在东澳岛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做了。”
  说完,她撒欢地怪叫一声推开我,从草丛中站起身。
  然后唱起个什么歌,伸手撩身边的树叶,时不时用脚轻轻地踢一下发呆的我。
  这个就是文雯,她做什么事都像是胸有成竹。
  我们第一次ML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她说亲爱的你是不是想跟我ML,她是突然说的,当时我们正在白云山的一个山坳里的一丛树荫里摸着,摸着摸着,天色就开始黄昏,越来越昏,文雯的脸上打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夕阳光,鸟也不叫了。
  文雯伏在我肩上,耳语似的说:“亲爱的你是不是想跟我ML?”
  嗯呐,我本能地说。
  那你来吧,她说。
  在树丛里面,和风吹拂的秋天。
  当时就是这样,我现在全想起来了。
  文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间或咯咯咯地笑,我不再努力,只是压在她身上看着她,看了好半天,文雯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来吧亲爱的我准备好了,文雯又是突然说。
  她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我迟疑了一下,感觉的确时候到了,就俯身进了去。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次,我一进去就歇菜了,与此同时文雯尖叫了一声,啊的一声,我还没有来得及动就歇菜了。
  原来ML就是这样的,当时我想。
  在树林里面,和风吹拂的秋天。
    现在请允许我啰嗦一下,我是说这个事情谁没有第一次呢?除了那些“莎士比亚”以外,谁没有第一次呢?第一次永远只有一次,但这件事还是无可避免地在记忆深处模糊掉了个屁的了,我刚才写下的这些,其实在我脑袋里面还是混成一团,我想我要是能够重回故地,背着个手,看着地上滚成一团的两个小年轻,看他们ML的样子,看他们懵懵懂懂的表情,看清楚那些面部肌肉细微的变化,那些全是他们活生生的生命,看见那些就好了。
  但是屁,我看不见,我也想不起来,那些事情那个黄昏早已经不可避免地彻底昏掉了。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9 22:23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15]





 
  
  好在从那以后我和文雯开始热爱ML。
  校园各个角落都留下我们战斗的身影。
  我们在宿舍里做,在教室里做,在活动中心的屋顶,在食堂的水房背后,在树林里,在树上,在草丛中,在防空洞前面的那个土包后面,我们也曾重返第一次ML的那个山坳,但我们没有再在那里做,因为我们发现那里其实就在路边,不到三五米外的路基上面就有一个卖饮料的路边摊,卖饮料的是一个老太太,当时我们根本没发现她!
  我上去跟那个老太太说:拿一瓶可乐。
  么野?老太太大声问。
  拿一瓶可乐,我稍微大了一点声。
  你要么野?老太太声音大,而且有点生气。
  测试完毕,这老太太的确耳背。
  我就又大声说了一遍要一罐可乐,在老太太弯腰去拿可乐的当儿扭过头来看不远处的文雯,她正弯腰笑的不行。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我说,走。
  文雯就笑个不停。
  文雯动不动就笑,一笑就不停。
  文雯会毫无来由地笑,会为一些芝麻绿豆的事情笑,任何时候我看见她都是在笑,我们俩走在路上,没有说话,我看见地上有一块石子,我就走上去一脚把石子踢飞,回头就看见文雯在笑。
  你笑什么?我说。
  我笑你踢石子啊,她说。
  踢石子有什么好笑的?
  人家又没有惹你你为什么要去踢它?
  石子嘛,我说,马路上的石子都是在等人来踢的。
  那别的石子你为什么不踢?
  谁说我不踢?说完我就东奔西突地在路上找石子踢起来,每踢一脚口中还嗬嗬地叫嚷着。
  文雯在身后咯咯咯地笑得蹲在地上。
  她会笑我踢石子,她还会笑我扯树叶嚼草根,笑我穿衣服的样子,吃饭的样子,如果我不动,发呆,她就笑我发呆的样子。
  呆瓜你在想什么?她笑着说。
  有时候我看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我从旁边悄悄走上去,上去一看,她的嘴角又是翘着在笑。
  你怎么这么多笑啊?我说。
  因为和你一起啊,她仰起头来说。
  
  现在想起来,文雯爱我比我爱她要深。
  我经常忽略这一点,我经常会觉得我们是在相爱,但其实主要是我在被爱。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1 01:33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16]





    我比她早一年毕业,毕业后我在学校旁边找了一份工,等文雯毕业,文雯毕业后我们就一起到了上海。
  
  到了上海以后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这也是文雯的意思。
  我们的工作分别在浦东和浦西,住在一起不方便,文雯就说要以工作为重。
  文雯说以工作为重我就以工作为重,而且重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每天工作十小时以上,从不休息,经常出差,一走就是半个月绕地球大半圈。等我从西半球回来,走出浦东机场的到达大厅,文雯永远在那个铁栏杆后等我。她每次都是如释重负或者兴高采烈地跑上来抱我,好像我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或者从冥王星回来一样。
  然后我们一起坐磁悬浮到龙阳路,然后转地铁2号线回到我在静安区的宿舍。
  从来都是回我的宿舍,而不是回文雯的,因为要方便我放下行李跟她吃个饭或者再洗个澡最多还做个爱然后就回办公室加班。等我半夜加完班回到宿舍,文雯已经走了,因为时差的关系我一点困意也没有,我就在房间里游荡,处处都是文雯留下的痕迹,我说过我是一个热爱痕迹的人,这种热爱可能就是文雯留下的那些痕迹培养起来的。
  因为那些痕迹本身,就是爱。
  阳台上晾着的衣服,还在滴水。
  烘干机还在转,里面是我的无数袜子。每个季节我都只买BYFORD这个牌子的两种颜色的袜子,一黑一白,一次买一打,这样我就不用为选袜子麻烦。
  地板仔细拖过,已经干了,地上有拖把扫过的纹路。
  床单是新换的,还有折痕,枕套上还有她用手拉出来的印子。
  冰箱里全是新放进去的食物,冰箱上贴着纸条:每天要喝牛奶。
  洗手间她新买了一排塑料挂钩,换掉了原来那个生锈的铁钩子。
  我的行李箱已经被收拾好放到衣柜顶上去了,她是怎么把那么大一个箱子扛到衣柜顶上去的呢?箱子那么沉,衣柜那么高。我躺在床上,看着衣柜顶上的箱子,想象着文雯娇小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在椅子上,一点一点地把箱子往上推。
  “不许再这样放箱子,太危险了。”
  想到她应该已经睡了,我就给她发了这个短信。
  “滴滴”,文雯的手机短信声从客厅传来,她忘了拿手机,我站起身,走出卧室,文雯正在关客厅的大门。
  你没回去啊?我说
  我去买夜宵啊,她说。
  这么晚你还不回去睡,明天怎么上班?
  反正你要倒时差,我明早请假了。
  说完,文雯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她买回来的宵夜,我们就坐在沙发上吃起来,一边吃一边看碟,喝着王老吉,文雯不停地说我走的这些天发生在她身上身边的事,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但文雯说得很有趣,听得我前仰后合。她们办公室的人我一个也没见过,现在乖乖地从文雯嘴里溜出来,一个个活灵活现,在我们家客厅墙角一排站着,听从文雯调遣,一个个上前来表演他们的滑稽事情。
  比如她说他们办公室的小董撞玻璃门的事情,说这个小董早上九点过一分急匆匆地冲出电梯冲进办公室打卡,没冲得进办公室,一头撞在玻璃门上,脑袋上撞出了血,捂着脑门进门打了卡,再转身出去医院,又一头撞在玻璃门上。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1 23:52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17]





   我刚才明明没有关门啊!小董痛苦地坐在地上说。
  门上有血印子,小董吩咐前台不要擦,不要擦了,给老板看看,小董说,还有我的血印子留在上面,以后就不会有人撞上来了。
  小董捂着鲜血直流的脑门赶到附近的儿童医院,护士不给看,说这里是儿童医院,只看儿童,大人看病去大人医院。
  小董说我在流血耶!
  护士说流血你也是大人。
  小董说我也叫你阿姨不行吗?
  护士说你不要狡辩,你叫我妈也不行。
  小董说那我叫你什么才行?
  护士说叫什么也不行。
  小董说那我就站在这里流血,流给你看。小董就流着血在走廊上逗小孩,小朋友你看叔叔的额头好不好玩?满脸鲜血地挤出一个鬼脸,一逗一个哭,等到走廊里哭声一片,小董又走回包扎室,小护士一声不吭就给他把额头包好了。
  等我笑够了,文雯就问我这些天的事,我几棍子敲不出一个响屁来。
  你呢?你这些天怎样?文雯眼巴巴地问。
  没怎样,还不是老样,我说。
  什么没怎样嘛,你说一下嘛。文雯摇我的肩膀。
  我就只好开始说,但两句就说完了。
  我说:我先去了法国,在巴黎开了三天会,然后坐火车到德国法兰克福跟人吵了一架,然后去德累斯顿的一个机床旁待到昨天早上,然后就回来了。
  没了?
  没了。
  文雯很失望,瞪我一眼,用手指敲了我脑袋一下,我的脑袋发出敲木鱼的空空声。
  哚嗡、哚嗡、哚嗡。
  果然是个木头脑袋,她说。
  然后她开始收拾茶几,身体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听着她哼的歌,看着她翘着的屁股,丝滑的睡衣搭在上面,她的身体在半透明的丝绸里面若隐若现,我就兴奋了起来。
 
  文雯早就注意到了,但她装着没注意到,微笑着一会儿把茶杯放在茶几上,一会儿又拿起来放到鞋柜上,一会儿又把钥匙从鞋柜上拿下来放回自己包里,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总会经过我,睡衣会在我身上撩一下,弯下腰拿茶杯的时候她雪白的胸部在领口内一晃而过,我就点点头,我们相视一笑,沉浸在深夜迷人的挑逗中。
  其实我心里已经打好了主意,我打算在某个时刻,让这个世界静止,让风不再吹灯不再晃,水不流淌小火焰不吐小火苗子,让她在某个姿势突然完全保持静止,一动不动,像一只小羊羔一样静静地等待我上去,然后我才开始行动。
  我在等这一刻。
  文雯呢?我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在越来越迷离的气氛中感觉到了今天我又发明了新花样,她嘴角一直挂着甜甜的笑容,她懂得怎么撩拨这气氛。
  想不想喝杯酒?她说。
  好啊,我说。
  文雯打开地上专门放酒的小冰箱,跪下来朝里面找酒的时候,她一只手扶着冰箱,一只手扶着冰箱门,身体向前探,腰往下沉,屁股往上撅,我觉得这个姿势就是我在等的姿势。
  小可爱你想喝什么酒?她回过头来问。
  别动,我说。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2 22:52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18]




   一点儿都不要动,我一边站起身一边说。
  她笑吟吟地看着我,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像一尊雪白的大理石雕塑,一直到我走到她身后,在她身后贴着她跪下,她脸上俏皮的笑容才一下子收起来,更换了沉醉迷人的痴痴神色。
  一点都不要动,我轻轻说。
  你现在就是一尊雕塑,我说。
  不许出声,不许动,不要眨眼睛,不要让我听到你的呼吸声,不要咬你的嘴唇,不要心跳,不要在冰箱上抓紧你的手指,不要扭头看我,你是一尊雕塑,你无知无识无动于衷。
  我不停地念叨这些话,文雯就一声不吭,她几乎完全做到了,只是当我的动作越来越猛烈的时候,她急促的呼吸声终于大了起来。
  她的激情如决堤的洪水一样爆发出来,她放开了她的声音,她快乐地颤抖起来,她的身体里像是埋藏了几千几万匹白马和两千四百多辆坦克,现在轰隆隆地撒蹄欢奔出来,如火山爆发般将我们的身体和灵魂一起化为乌有。
  啊。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我的宿舍里ML。
  我们偎在地毯上安静了好久,等待刚才飘散的灵魂一点一点地落回到我们酥软的身上。
  你鬼点子真多,她咬着我的耳朵含含糊糊地说。
  创意难,难于上青天,我说。
  第二天文雯回了自己住处,我休整了两天就去了南非,再见面又是十多天以后。

  飞机在昆明机场停了一次,再次起飞的时候头等舱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所以当飞机降落在丽江机场的时候,头等舱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乘客,因为飞机和火车不一样,火车中途有人爬上来,飞机没得。不过另外也有两个人,是两个空姐。
  她们一起打开舱门,对接的车桥还没有停稳,站在前面的那个跟后面的那个说:你看啊,云都跑到山上来了。后面一个说:是啊,这云怎么这么矮,都在山上。
  我插嘴说那是大雾,在山上的叫雾,大雾离开山顶升到天上才叫云。
  她们两个都笑起来,我也笑起来,这时我才看到其中一个空姐很漂亮,我又看了她一眼,她笑吟吟地看着我,眼神里面有很明白自己很漂亮的意思。
  女人就是这样的,如果她很漂亮而且知道自己很漂亮,她碰到陌生男人的眼神的时候,就会有那种心知肚明的自豪感和由此而来的眼神。
  而作为一个陌生男人,我只有艳羡和装出一副斯文得体礼貌优雅的鸟样。
  走到舷梯上,一阵冷风吹来,完全把我吹醒。这是我吹到的第一阵丽江的风,有点冷,很潮湿。
  接下来几天我一直被这风吹着。
  丽江机场是一块狭长的盆地,三面是山,一面朝向天空中的航路。机场很小,没有廊桥和摆渡车,从舷梯上下来,直接走路走到机场到达大厅,穿过大厅,就到了外面。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4 00:3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19]




    我时不时还会习惯性地摸摸手机,但每次都摸不到。每摸一次,兜里都是空的,就觉得文雯离我远了一些。
  坐在的士上面,进丽江城的是一段山路,上很大的一个坡,拐很多弯,两边是纳西族的民居,地里是油菜花和小麦和蚕豆。
  油菜花是黄灿灿的一大片。
  小麦是绿油油的,麦芒直立着随风晃动。
  蚕豆是墨绿色的,蚕豆花开过了或者还没有开,所以蚕豆看起来就是老实巴交的,特别是和油菜花和小麦一比,蚕豆有点太惨了,颜色又不好看,又没花又没麦芒,只有耷拉着的小叶子,还是墨绿色的,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往高处看,是雄浑的群山,连绵没有尽头,山顶埋在大雾中。
  再高一点,是天空,我贴着窗户歪着头向上看,灰蒙蒙的,有小东西从上面下来,打在窗玻璃上,现出原形,是些小雨点。
  但在灰蒙蒙的天空的细缝中,又透出湛蓝的更高的天空。
  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细缝中的湛蓝的天空很高很高,高得不知其几万十万八千亿公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更深的体会到这一点:丽江的阴天很矮,矮得走路要低头,晴天很高,高得让人望眼欲穿。
  
  到了,司机说,车只能开到这里,你从这个巷子进去就是古城。
  我给他100块。
  他找我二十。
  站在巷口,肚皮有点饿,我看了一下表,没带。
  没有时间,我只好听肚皮和看天色行事。
  肚皮饿就吃饭,天色暗就睡觉,我决定这样度过这十天。
  
  走进巷子,踩在石板地面上,鞋底很薄,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石板凸凹不平的质感,一种遥远的感觉从脚底传上来,那种感觉和我小时候走在老家的青石路面上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决定先吃饭再去找客栈。
  
  我背着包开始昏头昏脑地走,好像一直是在往下走,七拐八弯,来到一条小溪边上。
  溪水上架了一座木桥,对岸有家餐厅,我一走上桥,对面就有两个女孩站起来朝我喊:这边吃饭,这边吃饭。
  等我走到她们跟前,她们还在比拼着喊:这边这边,这边吃饭。
  我才反应过来她们是两家餐厅。我看一眼左边,右边那个声音就大些:这边这边;于是我看向右边,左边那个声音又大些:这边吃饭这边吃饭。
  我犹豫了一下,不晓得是出于什么理由转向右边,等我一转身,跨出第一步还没有落下脚,两个女孩就都不叫了,坐下来开始接着嗑瓜子跟对方聊天,左边那个接受失败完全放弃,而右边那个已然成功,也没有再招呼我的理由,她们连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就这样,我自己走到溪水边的餐桌上坐下来。
  我点了一个纳西烤肉,一份白菜豆腐汤,一个杜鹃花炒蛋,一瓶大理啤酒,开始等待。
  小溪里流的是刚从雪山上下来的水,非常清澈而且遄急。那个雪山我不晓得在哪里,反正在附近,到底有多近我也不晓得,我只晓得它很大个,是一大个雪山,大得来好几千米高,具体多高我也不晓得,反正它高得来山顶的雪永远不化,上面是极寒之地,冰川堆积不晓得几千万年,不管我看不看得见它,它都在云层后面存在着,我听得到它的呼吸声,它在等我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再过几天,我会在那里闯过鬼门关。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5 23:37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20]




   我爬过几次雪山,前几年的时候我一个人爬过西藏然乌湖附近的一座不知名的雪山,海拔大概5000米,我一个人连向导都不要就爬了上去,穿一件T恤衫,站在山顶,四周白茫茫一片,我还没有开始一览众山小,就听到地上冰裂的声音,那声音你没听过你不会晓得有多恐怖,一开始我并不晓得那是冰裂的声音,我只是听到那种怪异的带着回音的声音就觉得非常恐怖,周围没有一个人,什么生命都没有,可能有些细菌微生物,但鬼才看得见,离我最近的我的向导在三小时步行距离外的山腰,冰裂发出的是一种悠长的凄厉的声音,文字描述不出来,后来我分析是表面冰裂的声音在冰层下面的巨大空洞里回荡所产生的效果。
  如果你一定想听,我可以笨拙地模仿一下,就是这种:
  “啪(很大声)―――呜(很凄厉)―――嗡(很悠长)――”。大概就是这样,我脚下的冰层是空的。
  “啪―――呜―――嗡――――”。
  太阳明晃晃的,我一个人站在山顶,感觉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来到世界末日。
  下山比上山恐惧多了,我想我只要一脚踩空掉进冰洞里,这辈子就玩完了。
  我坐在餐厅的时候想起这件事,心想过两天再去爬爬玉龙雪山,爬过原来西藏那座雪山,我觉得爬云南的玉龙雪山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
  但哪晓得玉龙雪山几乎成了我的葬身之地。
  
  当然我当时不晓得这些,我有些怡然自得,傻傻地看着脚下的溪水。
  长长的水草长在河底,顺着溪水温柔地摆动。我点了一根烟,看见水里有鱼,很多鱼。
  鱼头都朝着上游,为了不被水流冲下去,它们头朝上,不停地摆着尾巴,静止在遄急的溪水中,一动不动。
  每条都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有一条终于放弃了,它身体一松,就顺着溪水下滑了好远,大概有十来米,然后我看见它身体又一横,停在溪水中,重新开始摆尾巴,一点一点地往上游。
  原来这就是它们的游戏。
  仔细一看,每条鱼都是这样。
  
  菜上来了,纳西烤肉,不错。皮焦肉脆,肥瘦均匀,但配菜的薄荷因为被油锅炸过,失去了汁水和鲜味。你要是去丽江,我建议你一定要吃这个,其实不管我建不建议其实你都会吃,因为丽江全是卖这个纳西烤肉的店。
  杜鹃花炒蛋好吃,小时候我会在山上吃生的杜鹃花,从树上摘下来就往嘴里塞,但熟的从来没吃过。
  很快我就酒足饭饱,开始琢磨怎么打法接下来的时间,捋起袖子看了看表,没带。
  文雯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我想了一下。
  但我也没有想太多,做十天空白人,这个才是我真正想的事。做十天空白人,十天后回去,文雯就会出现在面前,我们当天就去结婚,到第十一天,我才回公司去面对我留下的那一大堆大麻烦。
  在此之前,我是一个没有来路没有去向的空白人。
  我坚定了一下决心,气势如虹地站起来,泰山压顶般问服务员五一街,怎么走?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7 00:0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21]






  净地客栈在五一街,和古城里的其他所有客栈一样,是一间客栈,在成为客栈之前,它和古城里所有其他客栈在成为客栈之前一样,是一处古老的民居。
  服务员带我穿过院子,来到里厢的小院子,有三个客人正坐在藤椅上下棋。太阳光从屋顶切下来,两个人被太阳照着,另外一个在阴影里面。在阴影里面的那个,他面容模糊,手里正拿着棋子,他伸手落棋的时候,手就伸到阳光里来了。
  将军!他说,说完整个身体缩回到了阴影里面去,在里面嘿嘿笑着。
  晒着太阳的两个都向棋盘俯下身去,阴影就将棋盘笼罩了。
  哐的一声,服务员替我推开门,这间怎样?她问道。
  我朝里面瞟了一眼,啥也看不清,我说好啊。
  我进了门,往床上一栽,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天已经黑了,好像有点饿,我看了一下表,没带。

  出得客栈,外面人来人往,不像是太晚的样子。

  我往左边走了几步,我不晓得左边是什么,但我鬼使神差转回头又往右边走,朝我的命运走去。

  丽江无处不在的是溪水。
  每条巷子的旁边,每间屋子的窗前檐下,都是清澈见底的小溪。有的大一点,有的小一点,溪水不停地往下流淌,或者急一点,或者缓一点,但都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地往下流淌。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丽江处处都是这个声音。
  小溪像一张网一样,把古城罩住。
  我沿着一条小溪往下走,看到一家小门脸的肥肠粉(旁边有家卖裙子的店铺,一个小姑娘站在门槛上,边转圈圈边说:快来买啊,可以当裙子也可以当披肩啊),我就钻了进去。
  等我从肥肠粉店出来的时候,肚皮里面已经填了一碗肥肠粉,嘴巴上是油,我用手背揩了一下。
  真好吃。
  服务员跟我说慢走的时候我转头跟她说了声谢谢。

  我决定四处逛逛,看了一下表,没带。

  大学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上街跟踪人。
  我一个人上街,随便找一个人就开始跟踪。一般是跟踪一个美女,有时也会跟踪一个其它什么人,提篮子的老太太,推手推车的中年人,我一直跟着他,跟半小时左右,然后就地休息,抽根烟,喝杯可乐,然后换一个人跟踪。
  我用这个方法打发过大量无聊的时间,也用这个方法了解这个世界,也学会了用这个方法去爱人。
  我看到了很多人一个人的时候的表情,这让我爱上了很多人。
  我选中了一对情侣。
  他们拉着手,女孩正停下来翻拣路边小摊的纪念品,男的在边走边张望,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拉在一起的手就扯平了起来,各自的身体倾向对方,在我面前形成一个造型,我就注意到他们了。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8 00:08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22]






  女孩齐耳短发,圆脸,身材稍胖,但不是特别胖,而是给人一种软软的肉乎乎的感觉,穿一件长袖黑白条纹衫,牛仔裤,很舒服的样子。男的我就不描述了,管求他是谁。
  如果他们在10秒钟内不松开手,我就跟踪他们。
  那小伙子转过身来,向女孩走回去。
  我数到十,他们还拉着手,我就在旁边站着,等他们开始走。
  女孩什么也没买,直起身来,两人拉着手继续往前走去。
  我跟在后面,时断时续地听到一些他们的对话。
  我要给我妈买一把牛角梳,女孩说。
  白天再买,男孩说,白天才看得清楚牛角的颜色。
  你懂怎么看吗?
  不懂啊。
  那你就是不懂装懂。
  我又没说我懂呃。
  你说白天才能看颜色。
  看颜色又不是就懂。
  你不懂你看什么颜色?
  不懂就不能看颜色啊?
  不懂你看颜色干什么?
  喝,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就这样就这样,我这人就这样,女孩嘻嘻笑起来。
  仰起头看着男孩,她脸上有一对可爱的酒窝,男孩就亲了她一下,连我都想凑上去亲一下,但我没上去亲这一下。然后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我继续跟在后面。
  两人沉默了很久,继牛角梳之后很久没有话题,两只手一直牵着,走到了四方街。
  他们在四方街小溪旁的石阶上坐下来,男孩坐在石阶上,女孩坐在他身上,两个人就在那里接吻,男孩的手伸进女孩的背上去摸,从他手臂伸进去的长度来看,也是摸到神道穴左右的样子。
  我只好坐在离他们五六米远的地方,耐心地等他们接吻,觉得自己很敬业。
  如果不是我在这里耐心地跟踪他们,夜晚熙熙攘攘的四方街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接了如此之久的一个吻,两个身体在夜色掩护下相互厮磨,灯光昏暗,人来人往,到后来我发现那个女孩在哭。
  男孩子在帮她抹眼泪,女孩挡开她的手,站起身就走了。男孩赶紧跟上去,我也赶紧跟上去。
  走进樱花坞那条巷子的时候,女孩已经没有哭了,两个人又拉着手,似乎是漫无目的地逛着。这一带尽是酒吧,很吵,我又不能把耳朵凑到他们脸上去,所以我只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但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有时会看见他们在笑。
  穿过那条巷子,来到较为安静的玉河广场,我又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哎,女孩在叹气。
  男孩沉默。
  哎,这些天真是太好了,女孩又叹了一口气说。
  男孩只是微笑。
  我们回去吧,女孩说,你明天早上还要赶早班机。
  男孩说没关系,我可以在飞机上睡。
  但他们还是转过头向回走,擦肩而过的时候我若无其事地给他们让开路。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19 00:08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23]





  一路上他们都没怎么说话,脚步越来越快,我跟得有点气喘吁吁,偶尔会听到他们笑几声,男孩一边小跑一边小声开玩笑地问了一句:“湿了呀?”,同时在女孩的屁股上摸了一下,女孩拍开他的手,用有点生气和撒娇的语气嗯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他们钻进了净地客栈,原来是和我住同一家客栈的。

  我没有进去,我看着他们进了客栈,知道跟踪就此结束,总不能跟到床上去验证到底湿了没有如果没湿要不要我帮忙去买支润滑剂,不关我的事,我往右走了几步,又鬼使神差地转过身,朝左边的命运走去。

  在一条不知道叫什么街的路口,一个三岔路口的一角,对面是一条比较大的小溪,正好有一个比较大的落差,所以行成一个勉强可以说得上是瀑布的瀑布,瀑布发出比一般溪水大一点的流水声,就在这个瀑布的对面,有一家酒吧,我莫名其妙地就走了进去。
  看见我进来,店员就迎上来,问我几个人,我说一个。
  她引我到酒吧一角的沙发上坐下,放了一本酒水单在我面前。
  我点了一支红酒,按我的量,一支红酒刚刚好。我看了一眼服务员,挺漂亮的,可能是旅行打工的,我又看了她一眼,接着又看了一眼,心中开始遐想,装着看向别的地方,趁她不注意又回头看了一眼,的确挺漂亮的。
  靠窗的一角有一个麦克风,一个女孩正弹着吉他在唱歌。
  女孩唱的歌我听不清歌词,样子也看不清,但她的声音足够迷人,有些人的灵魂长在喉咙里面,她们(那些灵魂)从喉咙里跑出来,见人就杀,五步一砖头,十步一砍刀,所谓牯岭街少女杀人事件,你要是中招,九死一生,最轻也是终生残疾,你要是没有中招,你需要耐心等待。
  灯光昏暗,我左右找了一下,找到一个更接近她的位置,就起身坐了过去。
  后来我看到那个漂亮服务员傻帽帽地拿着打开的红酒走到我刚才坐的位子,惊讶地发现我不在,然后看见我在这边朝她挥手,才如释重负地朝我走来。
  波尔多考维庄园05年的圣泽门干红,上海的家乐福卖130元一瓶,丽江的一间路边酒吧卖900元。
  我倒了一杯,自己在空中跟空气碰了一下,干掉。
  唱歌的女孩长着一张甜美的鹅蛋脸,脸上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柔和,和文雯的漂亮不一样,不,我们不说文雯,我是一个空白人,不是一个可能失恋或者即将结婚的倒霉蛋,唱歌的女孩长着一张甜美的鹅蛋脸,脸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柔和,低下眉头看吉他的时候,眼帘有一道美丽的曲线,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不晓得她是驻店歌手还是客人,她的灵魂长在喉咙里,从那里发出清澈的声音,那声音在屋子里回绕,刀光剑影,寒风阵阵,客人们在鼓掌,我渐渐地就呆若木鸡,血流如注。

  我是一个空白人,每喝一口,我就空白一些,这些酒正在将我洗干净,洗掉我的记忆和身份,我点第二瓶酒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有点醉了,我歪歪倒倒地站起身,走到洗手间吐了一顿,那些吐出来的秽物可能就是被酒洗下来的污垢,从我的身体里面彻底排出来,我漱完口,感到自己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空白人,轻飘飘地走回到座位上。

  如果我的人生从那天晚上开始,我觉得也是不错。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20 00:31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24]






  那就从今天重新开始吧,我闷头灌了自己一杯,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唱歌的这个女孩是我女朋友会怎么样呢?我们四处卖唱为生,她唱歌,我打鼓,虽然我不会打鼓但我可以学,而且我一直觉得如果我会打鼓一定是一个超一流的鼓手。我现在就打给你们看,我就甩着手噼噼啪啪地在桌上一顿乱敲,啪的一声就把酒杯打碎在地上。
  没关系,我说,换一个酒杯给我。
  服务员走上来说,先生你喝醉了。
  醉你个屁,我说,换一个酒杯给我。
  我虽然趁着酒兴这样说,但其实我很羞愧,我觉得我在她面前丢脸了。但这样一想我就生起自己的气来,决定破罐子破摔。
  你—唱的歌好听,我我我唱得比你好听,我像个纯种傻*似的指着舞台说。
  那女孩看着我,微笑着给我点了一下头。
  你—唱的歌好听,我我我唱得比你好听,我像个纯种傻*似的又说了一遍。
  她走到我身边说,好啦好啦,那你唱一首给大家听嘛。
  她说话的声音就把我镇住了,我好像醒了那么一刹那,觉得那声音是从天上来的。
  我不会唱歌,我说。
  你会的,谁都会唱的,她说。
  我不会,我说。
  好嘛,你不会,全天下就你不会,她说,那我唱一首给你听。
  说完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从来没有听人像她这样唱《从头再来》,崔健的《从头再来》,她用非常柔和温暖的声音唱这首歌,我没有想到像她这样年轻的女孩会唱这首二十多年前的老歌。
  她压低嗓门,像一只蛐蛐一样唱起来:
  我脚踏着大地,我头顶着太阳
  我装做这世界唯我独在
  ……
  ……
  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害臊
  感觉不到自己想还是不想知道
  ……
  ……
  我想要离开,我想要存在
  我想要死去之后从头再来

  不晓得崔爷听别人这样唱他的歌会怎样反应,她活生生把这首节奏硬朗的摇滚唱成了一首抒情小调,把那些嘶哑粗糙急切的嗓音化成一缕悠远柔和的天籁。
  想要离开,想要存在
  想要死去之后从头再来
  她拍着我的脑袋反复唱这一句,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就要融化的绵羊。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拍我的脑袋,是不是有些人一见面就会觉得亲切,有些人一见面你就有早就相识的感觉?这个时候你就想上去拍他的脑袋,或者是她的屁股。
  我唱一首给你听,我挣扎着抬起头来说。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21 00:5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25]





  我当时已经完全喝醉了,我拿起酒杯又灌了一口说,我唱一首给你们听,我站起来向酒吧里别的人挥挥手,才发现酒吧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人了,只有服务员乐呵呵地看着我。
  酒吧里只剩下我和她,还有那个乐呵呵的服务员。
  我跟你们念一首诗,我说。
  我背得我的朋友喝多了派的掌门一闪的一首诗,我今天喝多了,觉得正好可以跟她念那首诗。
  我走到台上开始背诗,她们两个在下面傻乎乎地看着我。
  《喝多了诗之空白人之歌》

  你看
  这身体里已经充满酒液
  胃,大肠
  小肠
  十二指肠
  盲肠
  脾脏
  肝脏
  心脏
  前列腺里面
  那些细胞
  都充满了酒液
  再来一杯
  你说这晚晚醉
  不如那当街睡
  喉咙口还有余量尚未充满
  在扁桃体和舌根之间
  还有两杯的量
  我先敬你家皮下脂肪一杯
  再敬你家毛细血管一杯
  第三杯敬指甲盖下面那块粉红色的小肉肉
  让这液体进去有点发胀
  微微醉
  正好睡
  放下杯就是生离死别
  放下杯就是斗转星移
  不要埋怨我没提醒你这一杯下去
  就是落花流水麻木天下雨
  就是鬼神颠倒随他去
  你说这当街睡
  不如那晚晚醉
  反正再来一杯再说
  有些声音听不得
  就像我的肛门尖叫了一声
  它说坐骨神经你应该来一杯
  坐骨神经说迷走神经也要来一杯
  迷走神经说晚晚醉不如当街睡
  当街睡不如当街脱了裤子睡
  左鼻孔和右鼻孔互敬了一杯
  老李说只愿长醉不愿醒
  我们反正要喝到肚皮有点透明
  完全透明
  我们露出我们的肺
  露出我们的肺
  露出我们的肺结核
  露出我们的脂肪肝
  露出我们的胃溃疡
  露出我们的胸腔肋骨皮包骨
   岑夫子丹秋生
  将进酒,杯莫停
  干了这杯我们就是空白人
  干了这杯我们买单走人
  干了这杯我们买单走人,我反复反复地念叨这句干了这杯我们买单走人,一头栽在地上不醒人事。
  那天晚上,我彻底把自己格式化了。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22 23:56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26]





  醒来已经是中午。
  我开始回想前一天晚上。
  我一头栽在地上,然后呢?
  不记得了。

  有人敲门,进来,我说。
  你有快件,服务员推开门说。
  我接过来一看,是在上海定的的衣服。
  我付了钱,服务员关门出去,我打开了包裹。
  很漂亮的几件衣服,摸在手上质感非常舒服。我摊开那件黑色的POLO衫,穿在身上,柔软细腻的布料从身上滑过,很温暖的感觉。
  我掀开衣服上的小兜,往里面看去。
  我当时就傻了。
  就是她,昨晚遇到的那个女孩,怪不得昨晚我觉得眼熟,TTDOU的那个女孩,那眼神就是她,在T恤的兜里她赤裸着身体,拿着一把老式的红色电话,扭头看向我。
  我穿着POLO仰面躺下,枕着枕头,时不时地掀开小兜,和里面的眼神对视一阵,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她们是同一个人吗?但这怎么可能?
  我从床上弹起来,决定去酒吧找她。
  酒吧没开门,隔着玻璃窗往里面看,一个人也没有,只看见自己鼻孔吐出来的气在窗玻璃上留下两团扇形的雾气。
  昨晚她弹的那把吉他还靠在墙角。
  晚上再来,我想。


  在三岔路口,我随意走进其中的一条往上走的巷子,旁边仍然是一条小溪,叽叽咕咕地流淌着。每隔几米就有人放一个塑料篮子在水中,里面浸着啤酒。
  如果有客人要喝啤酒,店家就会把篮子提上来,拿出一瓶冰冰凉的啤酒来,那种冰冰凉和冰箱里面的冰冰凉不一样,那种冰冰凉是雪山的冰冰凉,叫“雪山冰冰凉啤酒”,这名字是我刚刚给它取的。
  我也想来一瓶雪山冰冰凉啤酒,但现在是中午,肚皮很饿,不是喝啤酒的时间,路上的行人和昨天晚上那群醉生梦死的人是同一群人,但他们的表情和昨晚不一样,他们现在早已经收拾干净,换了一副闲适安逸的表情,昨晚的那种表情可能只还留在我一个人脸上。

  左边是一家叫浪漫一生的酒吧,我瞟了一眼,没准备进去,转头看见右边是一家叫浪费一生的酒吧。
  我猜前面应该还有一家叫浪荡一生的酒吧,但没有,我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钻进浪费一生。

  一生我浪费不起,几天还是可以的。


  坐在酒吧的露台上,我要了一份牛扒、一杯柠檬茶。露台可以俯视丽江古城,照相要交两块钱,但我点了牛扒,照相就不要钱,但我没带相机,我就在琢磨是不是牛扒可以便宜两块钱,而且喝柠檬茶也可以免费照相,我也不照,这样我就可以省四块钱。
  是不是这样?我问服务员。
  服务员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23 22:35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27]





  丽江古城就在我眼皮底下,密密麻麻的屋檐,延绵到远处深蓝色的大山山脚,屋顶清一色的青瓦,间中勾勒着白边,屋与屋的夹缝中透出白色的山墙,偶尔有大树冲出来,抹出一团墨绿。
  高处是压得很低很低的灰蒙蒙的天空。一片乌云正在移动,向一处山顶冲去,眼看着就要把山顶给撞塌了,它(那团乌云)径直冲上去,山峰一动不动,等它撞上来,撞了再说吧。
  乌云撞山,那是谁也挡不住的事。
  下面房子很密,完全挡住了街道,只听见嗡嗡的人声,看不见一个人。但我晓得在那些街道上,或者屋子里,有一个人,她要么走在街上,要么在屋子里,要么一个人,要么和别人一起,要么在吃饭,要么吃完了,我看着古城胡乱猜想她在干什么,自从我变成空白人以来,她在我空白的心里无意间抹下了第一笔。

  不远处的屋檐隙缝中伸出一个篮框,看不见下面完整的篮球架,更看不见打篮球的人,只看见最高处的篮框,只是时不时的,看见一个橙红色的篮球被抛上来,进篮,或者在篮圈上绕两圈,又掉下去,接着就听见几个小孩的欢呼声。


  我可能是吃饱了,我猜的。
  问服务员几点,答12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应该是下午两三点了。
  那还早得很,丽江八点才天黑。
  我决定去拉市海转转。
  快步走出古城,来到外面的大街上招车。
  我问司机去拉市海多少钱,八十,他说。
  太贵了吧,我说。
  七十,他说。
  贵,我说。
  六十,他说。
  贵,我说。
  五十,不能再少了,他说。
  二十,我当机立断地说。
  上车上车,他说。
  我拉开车门正要上车,一扭头,就看见了她。
  美女正一个人站在路边,穿着一件白色的帽衫,牛仔裤,运动鞋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空气。
  我关上车门,头钻进窗户跟司机说了声对不起我不去了,司机很气愤地看着我,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纳西话,我估计他是在骂我,就朝他嘿嘿笑了两声。

  我绕到她身后,盘算着怎么跟她搭腔。
  我在“你唱的歌真好听”和“你一个人啊?”以及“今天天气真好”三句之间犹豫,但今天天气并不好,阴天还时不时下小雨,我就先排除了第三句。
  我低着头琢磨,如果说第一句可能可以迅速赢得好感,但第二句才是我真正想马上知道的,但第一句肯定已经有很多人跟她说过了,我再说一遍效果不会怎样,但第二句是不是太唐突?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24 23:52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28]




  嘿,你在这里啊?我突然听到她说。
  啊?我一时结巴了。
  我刚才还去找你呢,她说。
  你去找过我?!你去哪里找我?我惊喜之状溢于言表。
  去你的客栈啊。
  你知道我的客栈?
  你这么忘恩负义啊,昨晚还是我送你回去的!
  昨晚你送我回去的?
  我和小樱啊。
  哪个小樱?
  酒吧的服务员啊。
  你们两个女孩送我回去的?真不好意思。
  我还担心你昨晚那个样子会不会出什么事呢。
  呵呵,我昨晚什么样子?
  你昨晚醉得跟头猪似的。
  呵呵,我一直都跟头猪似的,我说。说完我看着她,然后我想起了我的台词,就开始一口气地念:你唱的歌真好听,你一个人啊,今天天气不错你去不去拉市海?
  我正准备去束河呢,她说。
  去束河好啊,我们去束河。
  束河你去过吗?
  还没,我昨天刚到的。
  那还是去拉市海吧,她说。
  好,我们去拉市海。我简直高兴得有点晕,我说拉市海好啊,拉市海好,我都跟司机讲好价钱了。一扭头,那车已经不在了。
  我又拦了一辆车,去拉市海多少钱?
  二十,司机说。
  十五,我说。
  十五你找别的车去。
  十八,我说。
  二十就是二十,我都跟你开实价了,司机说。
  十九啦,十九啦,我说。
  司机一脚油门就走了。
  丽江的司机太奸诈了,我转过头来对她说。
  她像看一个外星人一样看着我,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赶紧解释:本能、本能,我说,我是搞毛衣的,不会谈价就会死。
  你是做毛衣的?她说。
  不是毛衣,是贸易,我说。
  你刚才说是毛衣啊,她说。
  刚才我用的是搜狗的拼音输入,打错了,我说。
  她说哦。


  我把那天在拉市海的相片重新看了一遍,否则我会记不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其实那天发生的事情我应该永远不会忘记,那么刻骨铭心,又那么简单。但我其实真的不太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我重新看了一遍相片,恍恍惚惚想起一些情节,如果不是相片就在眼前,按事情发生的顺序排列着,我一定会怀疑这些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
  但它们真的发生过。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25 22:1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29]




  相片1:拉市海远景。我下的士的时候拍的,相片上没有人,拉市海是一个群山环绕的高原小湖,天空压得很低,大雾正从山坡上升腾而起,和天空的云层连成一片,有一块颜色更深的灰蒙蒙的云柱把天地连在一块,那个地方正在下雨,离我拍摄的地方大概一公里远。

  那个地方在下雨,我说着放下相机指给她看。
  那里是在下雨啊?她惊讶地说,也拿起相机来拍。
  云南18怪,东边下雨西边晒,我说。
  那等一下我们这边会不会下雨呢?她说。
  会的,马夫立刻插嘴说,他说得很有把握,而且语气其实挺自豪的。
  就是说我们现在看见一公里外的那场小雨,它在朝我们移动,过一会儿就会淋到我们身上。
  这是第一张相片拍摄时的情景,我们刚刚下车。
  在的士上我们交谈过一阵,我知道她是一个自由设计师,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一年,平时从事务所接设计单子,按单收费,这次是接了一单文具的设计,M&G要做一套藏地风格的笔,她出来采风,丽江是第一站,接下来要去稻城,然后进藏,再去尼泊尔,两个月后回上海,交作业。
  她的职业听起来让我很羡慕,我就没怎么跟她说我的职业。
  你是干什么的?她问。
  做贸易的,我说。
  做什么贸易啊?
  外贸?
  外贸什么?
  什么都外贸。
  那你去过巴黎吗?
  经常去,才回来,我说。
  我也才回来,她说。
  怪不得我看你很面熟,我说。
  哈哈,说不定我们是坐的同一班飞机哦,她说。
  我很想跟她说TTDOU的事,告诉她我T恤兜里有一个很像她的女孩,但我一直没说,不好意思,因为兜里的女孩一丝不挂。

  相片2:她骑在马上,回头看着我笑。

  人的表情是这样的奇特,你根本无法描述人的表情,你讲不出那个笑起来的嘴角的角度或者眼神里面的东西,你只能感受她,然后静静地体会她,臣服于她。一个表情胜过千言万语,那回眸一笑,消除了我们之间的全部距离。
  她骑在马上回头看着我笑,我咔嚓一声拍了下来。
  现在我再看着她当时的表情,我仍然无法描述,只是能再次感受,那个笑容里面的信任和亲切,那是一个相识多年的灿烂笑容,是一个我还不知道名字的陌生女孩充满爱意和快乐的笑脸。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27 22:1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30]




  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那样亲热?我后来问她。
  不知道,她说,可能是你昨晚喝醉了的样子好可爱,你念的那首诗也好可爱。
  那首诗可爱你找写那首诗的人去好了,我说,我有他的电话。
  她没吱声,沉默了一会儿,我不要和你有关的任何人的电话,她说。


  相片3:我们俩骑着马在山顶合影,拍摄者是马夫。背景是连绵的大山,乌云压顶,那股下雨的云在画面右下角,它还在东窜西跳地下雨。

  帅哥靠近一点,美女抬头看这里,马夫说,马夫说话口齿不清。
  头靠近一点,马夫说。
  帅哥头往左,美女往右,马夫说。
  我们各自骑着自己的马,当时我已经学会了要让马往哪边移动,就揪住那一侧的缰绳扯,马的鼻子是被缰绳栓住的,你一扯,它就肯定跟着动,它没法不动,要不然它的鼻孔会很痛。我扯住缰绳往她那边移,马就靠了上去(马好惨),我们的马紧紧地靠在一起,我和她也就靠在了一起(从这里我们可以重新理解一遍“被人牵着鼻子走”这句俗语,这句话原来就是从马这里来的)。
  我们靠得很紧了,我心里油然而生的是控制马的成就感,我就得意地看向她。
  嗳,马夫说,这样好,看着看着,嗳,好好好,帅哥亲美女一下。
  这马夫真是深谙人意,我想,但我没好意思真亲,我顺着他的话开玩笑似的亲过去并没准备亲到,我只是努起嘴唇,乐呵呵地把嘴唇递上去。
  我就亲到了她。
  她侧过脸来接住了我的嘴唇,那难度不亚于接一个来路不明的飞镖,但她接住了,我五雷轰顶般亲到她丝绸般的脸庞。
  马夫同志就在这一刻咔嚓了。
  这是相片3,我在亲她的脸,我的眼睛是睁着的,很惊讶的样子,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很安静。

  相片4:相片4是马夫的背影,他穿一件红色夹克衫,皱巴巴的,戴一顶很滑稽的有尾巴的毛皮帽子,那个帽子其实是狗皮的,但被染成了豹皮的颜色,我拍这张照片完全是为了纪念上一张照片。

  有的人,在浑然不觉中改变了别人的命运,却继续对别人的命运浑然不觉。世界上充满了这样的鸟人,这个世界主要是由这样的鸟人构成的,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就是这样的鸟人,改变了别人的命运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的浑然不觉,跟个傻*似的。
  这个马夫就浑然不觉,他没有发现拍完刚才那张亲吻的相片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话,他还是哼着他的纳西小调,能有多难听他就哼多难听,
  我们一言不发地下山。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29 11:5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31]






  后来我注意到我们的马夫哼的小调特别难听,我才拍了这张相片。从背影我们看不出他是在哼什么小调,但我记得他就是在哼一个特别难听的小调。
  那个我还没有问名字的姑娘,一声不响地跟着我后面,我一直没有回头看她。
  我不是不想回头看她,我想得恨不得马耳朵上长一个后视镜,但我没有勇气回头看,我总担心一回头后面根本没有人,刚才经历的一切其实只是我的幻觉。

  相片5:彝族人的村寨。彝族人住在山上,纳西人住在盆地。彝族人住在很高很高的山上,他们不喜欢下来。

  我们下到山脚的时候马夫指彝族人的山寨给我们看,在很高很高的山上,很远,在盆地的另一头,估摸着有十好几里远,隔着云雾,那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在云遮雾绕之间,在墨绿色的森林和红褐色的被开垦的耕地之间,有一些小得跟米粒大的小白点,或远或近地凑在一起,那些小白点,就是彝族人的山寨。
  由于我用了长焦,当时又是坐在马上,所以那相片拍出来有点模糊。如果天气好也不会那么模糊,但当时又是阴天,又是阴天又是超长焦又骑在马上,那画面没有可能不模糊。
  那是一个我无法理解的世界,好像它本身就是在天上。
  我拍这些相片只是为了提醒自己,记得有这样一些人,他们住在那些山上,他们的生活我永远不能靠近,永远不能理解,永远一无所知。
  他们在山上沉默着,或许在那些屋檐下正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着山下的拉市海,看见湖面上的小船,看见这里的油菜花,但他不会下来,他们的固执就像是我的固执,他们不下山,就像我不睡觉,今天晚上我写下这些,想到千里之外他们也已经入睡,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人,但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那些米粒大的彝族村寨,是拉市海最动人心旌的画面。
  我勒住马,拍这一组相片,她也勒住马,看着我拍摄的方向。这个时候我和她的马已经平行了,我放下相机,转头看她,她微笑着看着我,我觉得她那个眼神的意思是说:别装了傻瓜,我知道你已经爱上我了。
  我就用眼神说:不是的,不可能。说完又有点不甘心,默默地看着马背。当我再看向她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神里滑过一丝忧伤,那么闪了一下,不见了,我不晓得滑到哪里去了,找了一下,没找到,她的眼神里没了忧伤,剩下一些茫然。
  那一刻我感到这个女孩,她就是那个我永远不可能了解的天外来客。
  鬼晓得我坐飞机坐汽车赶几千里路来到这里会碰到一个这样的女孩。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6-30 22:01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32]





  相片6:她的背影。

  我从后面悄悄照的,这次她没有回过头来看我。
  当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眼神事件之后,我们一言不发,信马由缰地走着。
  我在后面看着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她的背影是忧伤的,懒散地搭着的双肩,微微弯曲的背,空落落地荡在马鞍两侧的腿,脸偏向我看不见的那一侧。
  但我感到她起伏的胸部是热烈的,我觉得她们在召唤我,我装作没有听见。
  她们在说:嘿你这个笨蛋,我们就在这里呢,为什么不理我们?
  我听见了,我渴望地看着她们,心里在跟她们说话,想和她们在一起,想亲吻她们,跟她们开玩笑、聊天、挑逗她们把自己的头埋进去,深深地埋进去,让她们完全把我埋葬。
  咔嚓一声,拍照的声音好像惊动了她,她抬起头来,但并没有看我。
  雨好像要下过来了,她看着远处说。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团雨云好像是在向这边移动,已经很近了。

  相片7:一大滴模糊的雨水在前景,贴在镜头上,焦点落在她回头大笑的笑容上。

  雨说到就到,她刚说完雨好像要下过来了,猛烈的雨点就从四面八方把我们包围。
  阵雨让我们都兴奋起来,我们嗷嗷叫着,想躲但根本没地方躲,我们叫喊着,仰头让雨水打在脸上,那雨水毫不客气地打在我们脸上,每一滴的触感都异常清晰,眨眼之间我们就浑身湿透了,痛快淋漓的雨冲刷净刚才所有的压抑和忧郁,这从天而降的尤物,拍打着我们,浸润着我们,融化着我们,它要我们接近,要我们放松,要我们相互面对,催促着要我们承认。
  她驾的一声就跑起来,马儿开始撒蹄狂奔,我心里很害怕马跑得太快,但也一脚油门跟上去,马儿跑起来,把我在马背上颠得魂飞魄散,我看见飞奔中我在和她接近,心中就充满无限的喜悦。



  相片8:透过大雨我拍到晴天。

  我们跑了很久,跑到阵雨的边缘,再往前跑,就是晴天,她在阵雨边缘停下来,这个地方雨已经不是很大,雨马上就会过去,她停下来,回头看着我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那么纯净迷人,笑容那么坦率,爱我吧爱我吧那笑容在说,为了掩饰自己的沉醉和局促,我举起相机挡住自己的脸,从镜头里偷看她,拍了这张相片。
  镜头上还有模糊的雨点,但远景处已是晴天,太阳光线从云层中射出来。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1 23:11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33]




  放下相机,她还站在那里看着我,我伸手拍拍马屁股,马儿就缓缓地走了上去,贴近她的马,她轻轻地调整马头,两匹马打着响鼻,并在了一起。
  我们在马背上靠近了身体,她的衣服全是湿的,我的也是,雨水还不停地从头发上滑下来,不停地迷着我们的眼。我伸手替她抹开眼帘上的雨水,手指滑过,她睁开眼睛,闪出明亮俏皮的眼神。
  我从她的眼睛吻到她的脸颊,在她的脸颊上迟迟犹豫,我知道她的嘴唇在等我,我听到那里急促的呼吸声,我吮吸着她脸上的雨水,轻轻地移向那柔软甜美的嘴唇。
  当我吻到她的嘴唇右边两三公分的时候,她转过头来将温柔地我接住。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里有无限柔情和快乐。
  她的嘴唇在亲吻中有无限的表达力,她的性格和情绪,她的爱和等待,她的释放和陶醉。她的舌头试探着,邀请着,拒绝同时又引诱着,我跟随着她,在她的舌尖嬉戏、温存,我伸手托着她的头,让这亲吻来得更有力和深入。
  我们在马背上困难地吻得腰酸背痛,很久很久,当我们的嘴唇恋恋不舍地分开,我们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这不期而至的爱,我们看着对方,我们不再掩饰自己的渴望。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相片9:彩虹。

  彩虹啊,她突然指着前方惊喜地说。
  在雨过天晴但晴得不彻底的灰蒙蒙的天空中,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一轮彩虹正在隐隐出现。
  当她发现彩虹的时候彩虹刚露出淡淡的两个脚,颜色还不算鲜艳,中间的拱形还没有连起来。我们拉着手静静地看彩虹的表演。
  它颜色越来越深,亮丽,身体从两头往中间长,变长,直至最后接在一起,形成一道完整的彩虹,色彩继续变化,越来越翠,最后达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和冲击力,横跨在半空中,两头伸进两边的村庄,高高拱起的背部离地面大概三百米。
  太美了,她赞叹道。
  是的,太美了,我说,转头亲了她一下。
  接着,我们看见这道彩虹的上方,再隐隐出现了另一条彩虹,它(第二条)像是赴约姗姗来迟,它从灰蒙蒙的空中现身出来,停在第一条的上方。
  它们可能是在那里商量什么事,我们无法理解它们的意思,两条彩虹,横亘在半空,大约十分钟的时间,然后第二条先走了,它走得很快,身体像是融化在空中,很快不见,第一条仍然依依不舍,颜色渐渐退去,变得黯淡,然后从中间开始向两边消失,先是中间终于断开,向两边缩短,越来越短,最后像两把彩色的匕首,插在村庄两侧,直到最后消失。

  如果不是在相片上看到马夫的一只手臂,我早忘记他也在场了。现在翻看这些相片,不同阶段的彩虹,有时才出现有时在消隐,其中有一张的右上角有一只模糊的手臂晃过,红色的袖子,拖着影子的手臂,就是那个马夫。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2 22:15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34]





  马夫是一个淳朴可爱的家伙,陪我们淋雨,当我们回到马场发现已经没有出租车之后,他又陪我们到大路上找车。
  后来他打电话给我们叫来一辆出租车。

  在等车的时候,我们在路边瞎逛,看着湖面那边雨过天晴的天空,天空蓝得透彻,白云真白,被风拉出极长的尾巴,视线极远,远得可以看见冥王星,冥王星上坐着一个人,看他那个孤独的样子,好像冥王星上只有他一个人,至少我只看到他一个人,冥王星上,除了他一个人,其它全是坑坑洼洼的土坑和石头,拉着很长的阴影。
  这个可怜的家伙,他是怎么上去的呢?我没看到梯子,可能原来有个梯子,他上去之后被别人拿走了,他就蹲在上面,再也下不来。跳也跳不下来,因为冥王星也有地心引力,怎么往下跳,都会被吸回去。这个教训告诉我们,不要轻易爬到冥王星上去,海王星也不要去,那些地方,都是极孤独之地,去了就回不来。
  可怜的家伙,我心说,转过头来,她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们写首诗吧,我说。
  写什么诗啊,她乐呵呵地问我。
  我的朋友,突然想写一首派的掌门一闪教我的,我说,他说如果你要想写诗,你就马上写,如果你突然想写,你就突然写,只要你突然写了一首诗,你就成为我们突然想写一首派的成员。
  你突然想写什么诗啊?她开心地问道。
  我突然想我们一起写一首诗。
  怎么写哦?
  你一句我一句地写。
  我不会写诗啊。
  谁都会写诗,你不是跟我说谁都会唱歌吗?只要你愿意写你就可以写。
  好嘛,那你先写。
  好,我先开头,你想到什么说什么。
  好,她说。
  我开口就来:我们在雨中亲嘴。
  脸上是雨水和泪水,她说。
  还有口水,我说。
  我不会后悔,她说。
  我心里有鬼,我说。
  彩虹很美,她说。
  和你一样美,我说。
  但你是谁?她说。
  我愣了一下,说:不要问让我们沉醉。

  整理一下,这就是那天我们合写的突然想写一首派的诗:

  我们在雨中亲嘴
  脸上是雨水和泪水
  还有口水
  我不会后悔
  我心里有鬼
  彩虹很美
  和你一样美
  但你是谁?
  不要问让我们沉醉

  车来了。

  我们坐在后排,她靠窗,我靠着她。
  看我的粉色水晶,真灵,她说。
  什么粉色水晶?我问道,同时我看到她晃在我眼前的手臂,是一个粉色的水晶手镯。
  粉色水晶哦,她说,戴上就有艳遇的,灵吧?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3 22:01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35]






  哈哈哈哈,我立刻大笑起来,我的大笑可能实在有些夸张,因为这事儿的确太搞笑了,我笑了半天,她一开始也觉得好玩,就和我一起笑,但等她笑完了,我还在笑,而且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似乎开始觉得我们笑的不是同一回事儿。
  有那么好笑么?她很委屈地问。
  我还在笑。
  有那么好笑么?她又问。
  我试图停止发笑,但一时收不下来。
  她开始装生气,我才努力停止大笑,变成一抽一停的小笑。我说,我也有一个求艳遇的东西在身上,说完我就又大笑起来,她也跟着我大笑起来。
  车开得很快,时速超过120,我们一直在笑,这可能是我一辈子笑得最长的一个大笑,至少有好几公里长。
  你的是什么呀?她好奇地笑着问。
  这件衣服,TTDOU艳遇T恤,我说,卖这件衣服给我的人说它可以提高艳遇几率76倍。
  什么兜?她问。
  TTDOU,我说,T-T-D-O-U,网上买的。
  这件衣服果然法力无边,我说。我突然想起她和兜里的那个裸女很相像,但觉得掀开兜给她看里面的香艳画面也不太合适,一时不知道该跟她怎么说才好。
  你这件衣服的确挺招艳遇的,她说,很漂亮,很性感。
  她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准备继续保守兜里面的秘密。
  呵呵,我笑了一下,心里犹豫着。
  然后我们就在车里接吻,我把她搂在怀里,我们上半身的姿势有点像跳探戈的那种样子。
  车子经过油菜花地,蚕豆地,小麦地,一些房子,一些骑马的路人,我看见这些是因为在接吻的间隙我会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看看窗外,怀里的女孩一直闭着眼睛,但我可能在想一些别的什么事情,所以我会时不时地瞟一眼窗外。
  她突然睁开眼睛问:那个一闪不是喝多了派的掌门么?
  是啊,我说。
  但怎么你又说他是突然想写一首派的?
  哦,都是的,两个门派都是他创立的,我说。
  哦,她说,那文雯是谁?
  我脑袋像是挨了一闷棍,嗡嗡嗡地回响,半天没有吱声。
  你怎么知道文雯?我说。
  昨晚送你回去的时候你一直在醉醺醺地念叨这个名字。
  哦,是这样,她可能是我的未婚妻,我老实说道。
  我猜到了,她叹一口气说,你是来婚前狂欢的。
  我是来婚前检讨的,我说,如果检讨不彻底,她可能就不要我了。
  那你检讨得挺彻底的,她嘻嘻地说。
  我苦笑着看着她,没有吱声。
  我亲了她一下,我觉得她的表情突然变了,她的脸蛋下的皮下组织里面已经筑起了一道防线,她的笑容不再直接发自内心,而是经过了那道防线的审查,审慎地透出无助的喜悦。
  你叫什么名字,我说。
  我不叫什么名字,她说。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说。
  我没有名字,她说,你要叫你就叫我那个什么兜吧。
  TTDOU,女主角。
  点COM,男主角。
  我们的故事开始了。
  我叫她踢踢兜。
  她叫我点炕木。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4 15:5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36]






  踢踢兜和点炕木坐在车上,车子行驶在环山公路上,踢踢兜累了,侧身躺在点炕木身上休息,点炕木把她轻轻地搂在怀里,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迷人的气息。点炕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从踢踢兜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想把这气息吸到肺部最深处,然后憋住气,憋很久,每吸一口气都憋很久,点炕木觉得这样踢踢兜的气息就会渗透到自己的血液里去,这样自己的身体里血管里就会留下来自踢踢兜的分子原子或者电子。


  我们在餐厅面对面坐下,她开始点菜。我坐在对面看着她。
  她问我能不能吃辣的,我说没问题。
  我看着她,看她跟服务员说话的样子,奇怪为什么一个人点菜都可以这样优雅迷人,她看服务员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那么亲切和快乐,好像这家餐厅吃饭不要钱似的。
  包括那个服务员,跟对面那桌说话的时候板着个脸,转过来跟兜兜说话的时候就亲切起来。
  兜兜,我说。
  怎么啦?她快乐地回应,语气像招呼一个三岁小孩。
  没什么,我说,练习一下这个名字。
  她微笑着看向窗外,那笑容是快乐和无奈的。
  我开始思考今晚会不会和她ML的问题。
  我发现我现在一秒钟也不愿意离开她,我的视线一秒钟也不愿意从她身上离开,我要么看着她的脸,要么看着她的身体,她的胸脯或者肩膀,她的嘴唇或者眼睛,有时候我不免要眨一下眼睛,人眨眼的时间好像是0.02秒,从眼帘眨下来到重新升上去,大概耗时0.02秒,这0.02秒就让我受不了,这0.02秒我的眼睛是闭着的,看不见她,我觉得我就陷入了黑洞,世界就会消失,我就会被丢到冥王星上去,直至这漫长的0.02秒结束,眼帘再次睁开,我才能重新回到她面前。
  那么如果今天我们不会分开,那么我们今晚就会睡在一起,那么我们应该就会ML吧我想。或者今晚我们睡在一起,但并不ML,我也不愿意今晚和她ML,不愿意今晚就做(为什么不愿意呢?我不晓得,这个问题可以探讨),或许我们可以明晚再做,甚至我们可以明天早上醒来就做,但不要今晚做,今晚,今晚我们可以睡在一起,今晚是我们的第一晚,我们不做,但我们可以睡在一起,我们睡在一起,我们抱着进入梦乡,但并不做,这样可能更加美好一些吧,我想。
  但为什么不今晚就做呢?人生苦短,而且我其实很想做,超级想做,我们的时间不多,我们不ML我们做什么呢?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呢?相爱就可以ML吧?那我们相爱吗?我是爱她吗?她是爱我吗?两个人可以一见面就爱上了吗?一般应该是见几面才爱上呢?有标准吗?或者说难道今晚做了就不美好纯粹了吗?或者说肉体的相爱就比灵魂的相爱低一个档次吗?或者说必须要让灵魂先爱一个晚上才能轮到肉体吗?或者说两个刚刚认识的人在认识的第一天晚上就ML不是一件纯粹美好的事情吗?纯粹和美好又是什么意思呢?或者今晚虽然不做但我们可以躺在一起并把这一夜理解为沉默中灵魂相互抚摸的前戏呢?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6 22:13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37]





  你在想什么啊?她问。
  没什么,我说。
  你肯定在想什么,她说,你的眼神会说话的。
  我在想今晚是不是会和你ML,我就用眼神说。
  她又看向窗外,外面开始亮灯了,夜晚正在降临,我的问题的答案正在来临,它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肯定不会迷路。

  ALEX死了,可能是今天早上死的,也可能是昨天晚上。
  我们吃完饭从餐厅出来,走在路上,我问兜兜今晚还去不去酒吧唱歌,她说不想去,我说那我们回去休息吧,她说好,但我们没有商量去哪里休息,是一起去她的客栈还是一起去我的客栈还是各回各的客栈,我们没有开始商量这个,我心怀鬼胎,一步一踱地往回走,路上经过一间卖东巴纸的小店,兜兜进去买了一本东巴纸典,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东西,东巴纸是用一种非常古老的工艺做成的,上面印着非常古老的象形文字,那些象形文字就算你根本不懂东巴文你也可以猜出个大概意思,比如东巴文里的“马”,就是一个简笔画的马头,“厕所”就是画一个半蹲着的人,屁股下面挂着长条的一坨。我把东巴文里的“厕所”这个字指给兜兜看,她就哈哈笑起来。纳西人的先祖发明的这些文字,是现世唯一活着的远古文字,它的笔画,像极了一个原始人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来的痕迹,只是这些痕迹现在出现在纸上。
  兜兜的客栈门口围了很多人,有警察在维持秩序,人们的表情要么好奇要么阴郁,嗡嗡地挤在门口,我们没法进门,就站在旁边看着等,过了一会儿,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抬了一具裹在白布里的尸体出来,人群给他们让开一条道,但更多的人又围了过来。
  是ALEX,一个法国小伙子,在兜兜隔壁的房间已经住了三年,今天他自杀了,把自己吊在洗手间的门框上。
  三年前ALEX旅游来到丽江,爱上一个纳西女孩,于是他安顿下来,开始追求这个女孩,但一直追不上,女孩不愿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ALEX万念俱灰,今天下午被人发现吊死在洗手间的门梁上。
  我是在客栈的大堂听他们这样说的,说的人唏嘘着,听的人也唏嘘着,房间里一阵一阵的唏嘘声,有新进来的好事者来问,老板娘就又讲了一遍,未免又陪新来的人唏嘘一遍,挺好的一小伙儿就没了,老板娘抹着眼泪说。
  我不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情况,我只是想,人不应该为爱而死,爱永远不会向我们指出死亡之路,爱永远要我们生,就算是不尽的折磨和苦难,爱仍然要求我们活下去。
  我想了一下这些,我和ALEX素未谋面,就没多想,兜兜和他见过几面,昨天下午还打过招呼,所以兜兜就特别难过,坐在她的房间的床上,兜兜一直很伤感。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7 23:17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38]





  今晚我不想住这里,她说。
  我没说话,兜兜开始收拾衣服。
  哎,兜兜一边收拾一边说,昨晚睡着的时候隔壁可能正有一个人在上吊,挺可怕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就说别想这些,人人都有自己的命。
  像“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这种屁话,我们是经常说的,其实这句话一点意思都没有,但我们还是会说,说了跟没说一样,就像叹了一口气。
  命这个东西是奇了怪,每个人都有一条,但你永远看不见它,它飘忽不定,鬼神莫测,有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动它,有时候任你哭天抢地它自岿然不动。
  走吧,兜兜背上包说,她居然还背了一把吉它
  我们去我的客栈,净地客栈,在五一街,但我们不知道怎么走,但我们又不想问路,我从来不喜欢问路,没想到兜兜也不喜欢问路,找不到路的时候我习惯埋头狠走,一直走到熟悉的路标为止,于是我们就走回四方街,这样我们就知道怎么去五一街了。
  经过一家超市的时候我进去买了两瓶红酒。
  我的胃不好,我说,所以我一直喝红酒。
  红酒养胃吗?兜兜问。
  不是,红酒只是不像白酒那么伤胃,我说。
  你经常喝酒吗?
  嗯,每天喝。
  不要喝那么多酒,兜兜说。
  但酒这个东西还是好,我和兜兜在房间里一起喝了一瓶红酒之后,我们就都放松了下来,刚才经历的阴影渐渐淡去,ALEX的凄凉结局被红酒掩盖,我们回到自己短暂的爱情中来。
  我们唱歌吧,兜兜说。
  我正在开第二瓶酒,我说好啊,你唱啊,我听着呢。
  你想我唱什么歌?
  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呗,我说。
  我唱首法语歌给你听。
  好啊。
  兜兜开始弹和弦,一阵简单的前奏过后,她就唱了起来,一开始我只是想到她在巴黎留过学所以唱法国歌很正常,但她一唱出来我听到那听不懂的法语就想起ALEX是法国人,我觉得这真是鬼使神差,觉得那个刚刚逝去的幽魂来到了这个房间,他刚刚死,灵魂还没有走远,或许还在这一带转悠找他的纳西女孩,听到这家乡的情歌,难保他不趴在窗口听一会儿。我看了一眼窗台,窗台上蹲着一只猫。
  兜兜唱歌太好听,虽然我完全听不懂歌词,但我仍然能领会其中的感情。唱歌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有两点很奇怪:
  第一点,人有话要说不好好说,偏要用一种很奇怪的声调说出来,用唱的方式说出来,这很奇怪,而且是翻来覆去地说同一句话。如果那些歌词不是唱出来的,而是说出来的,我们就会觉得乏味,觉得不对,觉得根本不对,完全不对,彻底不对,反正不对,就觉得感情得不到抒发,心意得不到传达,一定要唱出来才行。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9 20:06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39]





  我一下子又想到远古时代那个发明唱歌的人是怎么发明唱歌的呢?这很奇怪,他是怎么唱起来的呢?这简直就太奇怪了,他居然会咿咿呀呀地唱一些句子出来,这简直太搞笑了,而且旁边听到他破天荒唱出人类有史以来的第一首歌的时候,天崩地裂,神惊鬼愕,草木起伏,云移风驻,他们全部都呆住了,一个个张着大嘴巴惊讶的看着他,说不定听的人听完了就开始鼓掌(如果那之前他们已经发明了鼓掌的话),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唱歌是和鼓掌同时发明的,一个天才发明了唱歌,旁边另一个天才听完就发明了鼓掌,啪啪啪啪,他突然发现可以这样用巴掌表达他的激动和喜悦。
  从那一刻开始到今天迩来几万几千岁我们都是这样,一有人唱歌,唱完就有人鼓掌(那些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己偷着唱的人不算,事实上也是有这样的人的,一个人猫在墙角,对着墙壁唱一些别人听不到的歌,那些人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
  第二点奇怪的是,我根本听不懂兜兜在唱什么,但通过她唱的旋律和嗓音,我完全能理解她在表达的感情,完全能领会那种深沉和忧伤,我听着听着就入了迷,我看着兜兜,听她唱歌,那歌声似乎是在说:我莫名其妙爱上你但我就要离开你,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爱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反正我莫名其妙爱上你,反正我就要离开你。
  大概是这个意思,我猜的。
  等兜兜唱完了,我就鼓掌,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大概沉默了那么两三秒四五秒,我问:你唱的这首歌是什么意思啊?
  兜兜说:这是一首法国二战情歌,讲一个女孩正在送她的情郎上战场,在火车站唱的别离歌。
  我基本猜对了,但我并不因此高兴,我说,好听啊,来,干一杯。
  兜兜笑着拿起酒杯和我干了一杯。
  干掉这一杯我们就是空白人,兜兜嘻嘻地说。
  干掉这杯我们买单走人,我说。
  渐渐地我们就都有点醉了。
  然后我们开始接吻,我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如果ALEX有这样一次和爱人在一起的机会他会自杀吗?如果他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会自杀吗?如果他相信他将来会有这样一次机会他会自杀吗?如果他相信自己将会有这样一次机会,哪怕只有一次,一生只有一次,如果他相信这个他会自杀吗?想到这个,我明白ALEX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念,他自杀,是因为他相信这一切永远不会发生,他和他爱的人将永远隔离,他永远碰不到她,不能将她抱到床上,不能扒掉她的衣服,看不见她在自己怀瑞安静地合上眼睛,她永远不会将自己交给他,所以ALEX自杀了。
  但是现在,兜兜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我,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这个女孩在我面前赤裸着,我拉开被子将她盖住,然后钻进被子去亲吻她的身躯。
  我在想,让我们恋爱吧,人生苦短,我们的人生更短,我们还有八天的时间,在我离开丽江之前,我们还有八天,八天之后我就是ALEX,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丽江女孩。
  八天之后就是下辈子。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10 23:47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40]





    我轻轻地示意兜兜转过来,她就转过身来,缩在我怀里,我抱着她,我的手臂绕在她身后,她的手臂环在我脖子上,我们的身体紧贴着,就这样,我们突然安静下来,灵魂得到满足,身体得到安宁,我们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趁着朦胧夜色,我看见身边的女孩。兜兜是侧躺着的,因为我掀开了被子,有点冷,她就在睡梦中蜷起了身体。
我轻轻地贴近她的颈窝,开始闻她的身体,发际间散发出的一股淡淡的香味,我像一个匍匐在她身上的幽灵,贴着她的身体逡巡着、游移着,将她周身闻了个遍。
    女孩身体不同部位的味道是不一样的,腋窝、颈窝、酒窝和其它窝,我闻遍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想记住这些味道,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这甚至不是兜兜的秘密,她睡着了不知道这些,她也闻不到自己的味道。
    我想记住那些迷人的味道,但这是不可能的。
    迄今为止人类还没有发明记忆味道的工具,我们的感官,人类发明了各种工具去记载感官感受的对象,比如我们眼睛所看到的,可以通过相片或录像记录下来,我们的耳朵听到的,可以通过录音机记录下来,我们还可以把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同时记录下来,我们还可以把我们想到的用文字写下来,但我们闻到的味道,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把它留下来,我们的记忆也完全不可靠,我们甚至根本无法描述。
    如果有一个味道记忆器,我当时可以记下那些味道,我现在就可以再次闻到她,我打开味道记忆器,我就闻到她,仿佛她就在身边,我觉得这一定比相片或者录像来得真实,或者嗅觉比视觉和听觉更接近灵魂一些。
    你想,如果你有这样一个味道记忆器,你把它放在鼻子下面,啪的一声,打开,一缕遥远的气味幽魂般从里面升起,那是你初恋女友的味道,十几年前那天下午你们在歪脖子槐树下约会的时候从她身上采集的,混杂着一点点槐花香。
    我保证你只要一闻到那幽灵般的味道你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那摄人心魄的味道,就是刀锋上的花瓣,柔软而锋利,温存而嗜血。
  我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我知道我必将完全遗忘这些味道,在记忆的残缺处,在大脑皮层这些味道消失的地方,只会剩下惆怅和忧伤。
  在我游荡在她胸前的时候,我感到一只手搭在了我的头上。
  兜兜醒了。
  你怎么啦?她轻轻地问。
  我想记住你,我说。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11 12:43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41]





  天色开始蒙蒙亮。
  这是新的一天,这是第三天,我们还有七天。
  兜兜转过身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问:你醒了?
  嗯,我说,你刚才睡着了吗?
  嗯,她说。
  我将她揽进怀里,她仰头看着我,我不由得去吻那双昏暗中明亮的眼睛,当我的嘴唇就要碰到她的眼帘的时候,她才闭上眼睛,当我的嘴唇一离开,她立刻又睁开眼睛快乐地看着我,如此反复,这个俏皮的小游戏,我们玩了一会儿。
  亲吻女孩的眼睛,就是亲吻她的灵魂。
   她双臂环绕从身后抱紧我,我俯在她身上,亲吻她的颈窝,她抚摸我的头发,示意我看着她,我就抬起头来看着她,她一直看着我,那双眼睛深深地吸引住我,我感到她的眼神在引领我,让我去理解她的爱,她的眼神一刻不曾移开或恍惚,那眼神一开始让我迷惑,我盯着她,随着那深不见底的瞳孔神秘的变化,在对视中,我似乎理解了她的爱、快乐、忧伤、忐忑、绝望和渴望。
  当我脑子里刚刚闪过这几个词,我看见兜兜的眼神一下子舒展开来,她的嘴角立刻微笑起来,她的眼神变得清澈无比,那眼神里面只有愉悦和释然。
  我知道当我的脑子里闪过那些词语的时候,那些词就从我的眼神里流露了出来,她读懂了我的眼神,知道我理解了她的心思。
  她的声音和她的身体一样迷人,当她仰面躺着的时候,声音是轻柔害羞的,或许一开始还有一些自责和犹豫,她的声音在召唤她自己灵魂,出来吧、出来吧,不要逃避,不要否认,不要躲藏,一起来迎接这来自肉体的快乐和颤栗,肉体要起义,灵魂必须同意。
  一个女孩就是一件乐器,躺着的时候是优雅的小提琴,翻过身就变成欢快的萨克斯,你需要懂得演奏。
  如听仙乐耳暂明。
  最后她自我解嘲般叹了一口气。
  哎!
  趴在床上咯咯咯地抖动着身体笑起来。
  或许灵魂还是比肉体享有一点点优先权,哪怕是几秒钟的优先权,我想,兜兜的眼神,她为什么要我一直那样看着她的眼睛,一直到确认我理解了她的心思,她的身体才能打开,而且立刻就打开了,那就是灵魂给与肉体的许诺。
  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大亮了,外面传来越来越大的人声。
  我们身上的汗在一点一点地挥发,我们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
  也可能是过了好久。
  我不记得了。
  出去吃饭吧,我说。
  嗯,兜兜温柔地嗯了一声,我不晓得我有没有权利说她是幸福地嗯了一声。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13 21:55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42]






  出了房间的大门,外面是一个好天气,前两日浓云密布的天空,今天清碧如洗,远远地可以看见玉龙雪山,在蓝得透亮的天空下,闪出一道银白色的光芒。
  玉龙雪山啊,我说,你看。
  我们什么时候去爬玉龙雪山吧,兜兜说。
  好啊,我说,去吃什么?
  说话间我们转进昏暗的楼道,下了楼,如胶似漆地从楼道出来,我看见那个穿黑白条纹衫的女孩,今天还是穿着黑白条纹衫,手里拿着一个丽江粑粑,边吃边走,孤零零地和我们擦肩而过,上楼去了。
  我失魂落魄了一点二五秒。
  去吃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吃丽江粑粑吧,兜兜说。
  我们就去吃丽江粑粑,丽江粑粑是一种粑粑,不晓得是用什么做的,由于是一种粑粑,又是丽江的特产,所以叫丽江粑粑。路边的很多小吃店,在门口放一张纸牌,上面写着丽江粑粑这几个字,就表明它这里有丽江粑粑卖,如果没有纸牌或者纸牌上没有写这几个字,并不表明它就一定没有丽江粑粑卖,也可能是有的,只是老板懒得写或者写了懒得放。
  反正很多小吃店都有丽江粑粑卖,丽江粑粑是一种黄褐色的粑粑,不晓得是什么做的,味道不甜不咸,可以蘸辣椒水,我就是蘸着辣椒水吃完了我面前的那份丽江粑粑,等我吃完了,兜兜还没有吃完,我就开始吃她的,很快我就把她的那份也吃完了,盘子里面没有了,我就东张西望,旁边有两个人也在吃丽江粑粑,他们看到我看着他们盘子里的粑粑,就很紧张地看着我,一个人用手护住自己的粑粑,另一个人手落在一个木凳上,随时可以举起来打架的样子,当时气氛显然有点紧张,兜兜说:我们再要一份吧。
  我说好。
  那两个人才放松下来,继续埋下头吃他们的丽江粑粑。
  我向你们推荐丽江粑粑,因为这个东西,你吃两盘下去之后,肚皮的确就饱了。
  兜兜一盘就饱了。
  我吃第二盘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看着我,有什么好看的?我说。
  好看啊,就是好看啊,她说。
  我就故意大嚼大咽,做噎住状,兜兜就笑,旁边那两个人看了我们几眼,其中一个也在笑。
  吃慢点哦小伙子,老板娘说,老板娘是一个老太太,估摸着有六十好几,在我们吃粑粑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在小店的角落里坐着,等有人进来,她才起身迎上来。当我做噎着状的时候,她在角落里慢条斯理地说了这么一句:吃慢点哦小伙子。我和兜兜都笑起来,我回头去看她(老板娘),她正慈祥地看着我,我觉得她也是很快乐的,她可能是觉得她的粑粑太好吃了,以至于小伙子都吃得噎着了(其实她做的味道很一般,当时我想如果我是卖丽江粑粑的,我的丽江粑粑一定是丽江最好吃的粑粑,因为我这个人狂热地追求完美,不做最好的粑粑,毋宁死),如果一个人做的东西如此好吃以至于吃的人都吃噎着了,未必不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情,噎死不赔钱。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14 21:06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43]







  所以我向你们推荐丽江粑粑,在五一路靠近四方街的地方,我吃的那间是一个老太太一个人开的,店里忙里忙外就她一个人,她是领客的司仪、做菜的厨师、上菜的小二、收钱的收银员和老板,在一条小溪的对面,门口放了一个纸牌,上面写着丽江粑粑,纸牌是放在地上的,小店有一个朝着街道的窗户,坐在桌前吃粑粑的时候,可以抬头看见窗台上的三个小花盆以及窗外走来走去的人。靠窗的桌子在阳光照射的明亮中,不靠窗的桌子就在一道清晰的切割线切下来的阴影中。
  那天我们就是在这家小吃店靠窗的桌子吃的丽江粑粑。
  当我跟你们唠叨这些的时候,这些场景历历在目,为什么我要喋喋不休地强调那些毫无意义的细节,我用的筷子一根长一根短,我面前的桌面上有一个烟头烫过的焦印,她说我的鼻子上粘了一点辣椒水,有一个披麻戴孝的纳西人从窗前走过,我为什么把这些细节记得这样清晰?因为那个快乐的清晨早已恍若隔世,永远不会重现,没留下任何痕迹和证据。

  吃完粑粑我们走到街上,开始毫无目的的游荡。
  我们拉着手游荡。
  一边游荡一边甩着手,有时候我感觉她的手指在轻轻地挠我的手心,我就转过头去看她,她的脸仰着,她的嘴唇停留在半空中,在等我,我们就亲一下。
  然后我们接着游荡,人生在世,该游荡的时候就要游荡。小巷子里全是游荡的人。我们都没有目的地,或者有,但也不是那么明确或者重要,比如有的人的目的地是去吃丽江粑粑,这算是有目的地,但并不明确,因为随便哪家小店都可以是这个目的地,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不要嫌我啰嗦,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反正无所谓目的地,我们就是游荡,这个镇子上的游客都是这样,游来荡去,摩肩接踵,有些人去吃粑粑,有些人转进一家路边小店,你不要以为他来丽江或者今天早上出门就是为了来这家小店,不是这样,他只是在游荡,活着,活着活着,目光涣散地游荡,然后一不小心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就钻进那家小店里去了,小店里面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正要动手改变他的命运,当然,那个要动手改变别人命运的人也是昏头昏脑的,不晓得自己在干什么。
  我看到街上的人都是这样,对自己也混迹其中感到舒服惬意,我晓得我就是那个改变别人同时被别人改变的人。
  你看看这个,我听见兜兜在说。
  她在看着一户民居的大门,上面贴着白色的对联,上联是:白梅有情同家素;下联是:红杏无缘任它春。横批:两年之斋。门正中还有两个大字:守孝。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15 22:37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44]






  他们家的人死了两年了,我说,这种白色的对联要贴三年呢。
  贴这么久啊?兜兜说。
  纳西人的祖先是黄河流域的古羌族人,我开始卖弄,我太喜欢卖弄了,特别是喜欢在美女面前卖弄,哪怕人家已经被我搞定了我还是忍不住要卖弄,我说,纳西人的祖先是黄河流域的古羌族人,他们世世代代都相信自己死后灵魂会回到黄河流域祖先生活的地方,路上要走三年,所以后人要守三年斋期。
  挺好的,兜兜说,死了还有个地方可以去。
  是啊,灵魂有个归宿,我说,东巴经里面专门有一本《开路经》,就是在超度的时候念给灵魂听的,要翻哪座山过哪条河,八大黑山八大黑寨,里面全是真实的古地名,那是一个少数民族为求生存走过的血腥道路,死者灵魂要沿着千百年前先祖迁徙的路线一路走回去。
  他们家老人已经走了两年了,可能要出四川进陕西了,我开玩笑地说。
  快到了哦,兜兜欣慰地说。
  我突然感觉我看到了那个灵魂,因为是个死灵魂,他的脸是煞白煞白的,正一个人沉默着赶路,走在秦岭一带漆黑的树影重重的山路间。
  为什么我们有句古话叫黄泉路上有个伴?
  因为他要这样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寻找祖先留下的痕迹、路标,躲开那些几千年前被祖先杀戮的冤魂、那些寻求报复的仇家,在活着的后人连续三年的斋期祈祷中,一个人孤独而又急得要死地赶回歇息之地。
  孤独的魂灵你不要四处张望,再往前就是你安息的地方。
  我想着这生命的延续,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肉体的消失在我们的眼前,灵魂的永生永不可知。
  阿弥陀佛。
  我这样想了一下。
  兜兜拍了一张那家人家的大门的相片。
  赶紧啊赶紧啊,乘着这一刹那的相遇,乘着生,乘着没死,我们继续拉着手游荡在人世间。


  你是哪里人啊?兜兜问。
  我正要回答,她又急急地说不要讲,不要讲,我不想知道你是哪里人。
  当时我们正走到玉河广场,玉河广场是一个广场,名字叫玉河,是古城最主要的入口。
  玉河广场的人那叫一个多,有一个巨大的水车,人们在水车前面照相,什么样的人都有,南腔北调,吵吵嚷嚷,他们和我们一样,迷迷糊糊地游荡到这里,看见了巨大的水车,就全都醒来,开始照相,欢天喜地的样子。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16 21:4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45]






  人那么多,谁的镜头也避不开别人,他们带回去的相片,一定会有和他们一起在玉河广场的大水车前照相的陌生人,但他们不会注意相片里的陌生人,他们甚至会讨厌相片里插进半截陌生人的脑袋。
  不过我不会,我特别喜欢我的相片里的陌生人,我喜欢他们的表情,我祝福他们。
  我的相机里就有那天在玉河广场的陌生人,有好多,他们那天都在那里。
  他们在四周,兜兜在中间,到底我要的背景是那个大水车呢?还是那些陌生人?咔嚓一声,我就拍下了这张相片。
  这个画面固定了0.01秒,然后陡然散开,这个世界在那一刻凝固了一瞬间,然后各奔东西。如今这张相片上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再认识,不知去向,包括中间看着我笑着的那个女孩,她当时叫踢踢兜,后来叫回忆。
  现在我翻看相片,看到兜兜身后站着一对正在合影的情侣,那个男孩抱着那个女孩,他们在笑,虽然焦点很模糊,但我还是看得出他们在笑,很快乐地在笑,大慈大悲观音菩萨保佑他们今生今世幸福。
  在他们旁边有一个穿环卫服的清洁工,正在用一把铁钳捡地上的垃圾,还没有捡起来的样子,她就定格在那个样子,那个姿势,地上的那块垃圾看不清是什么,反正是红色的。
  他们都在镜头里面,和兜兜一起,我不在里面,当时我拿着相机。
  我拿着相机,我说123田七,然后就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
  在河边大水车对面的一个凉棚下面,我们发现挂着很多鸡蛋型的小木牌,上面写着很多字。仔细一看,是个类似许愿牌的东西。我们就钻进凉棚仰着脖子看那些牌子上的字。
  “愿猪猪和我一辈子幸福快乐!山东李玉”
  “愿爸爸妈妈一辈子健康幸福,赚好多钱回家!珠海果果”
  “祈福老公生意兴隆,事业发达,永远爱你!小美2008、10、03”
  大概就是这些内容,都差球不多,每一个都让我感到温暖,我明白这些愿望,又卑微又甜蜜的愿望,我也有,好多,我爱这些。
  后来有个纳西女人不晓得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招呼我们,告诉我们说这个是纳西族的风俗,在木牌上写字,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挂起来,愿望就会实现,很灵的。
  我们就笑而不语。
  然后那个纳西女人就继续说很灵的,真的很灵的。
  但我们没有愿望,我说。
  我看见我一说完兜兜的眼睛里就冲上了泪水,但没有流出来,她撇过头去,仰着头看那些许愿牌。
  纳西女人说:怎么没有愿望哦,祝你们白头偕老哦。
  兜兜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在笑着,她说,好啊,那我们许个愿吧。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17 22:16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46]







  十五块,纳西女人干净利落地说。
  拿着纳西女人卖给我们的牌子,我不晓得要写什么,旁边的桌子上正趴着一个女孩,她呼呼呼地写着,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我真羡慕她有那么明确的愿望,那么多急切地想要实现的愿望,但我们没有,或许有,但没办法承认,我和兜兜都一言不发,在凉棚下站着。
  我来写吧,兜兜说。
  我看见她掏出一支笔,顿了一会儿,然后写下这几个字:
  踢踢兜
  点炕木
  已相知
  愿相识

  然后我仰着脖子找了半天,把许愿牌挂在了一个尽量不会有人看见的角落。
  在挂那个牌子的时候我在想,神能不能照顾得过来?旁边有那么多目标明确的愿望,他们或许远比我们虔诚,神能不能顾得上我们这个莫名其妙的愿望?

  我们就开始往回走。
  对不起,兜兜突然说。
  什么对不起?我问。
  没什么,我写那些,兜兜黯淡地说,我不该写那些。
  我不知道说什么,就说我想上厕所。
  兜兜就笑,兜兜一笑起来,天色都要明亮好多,我看见周围的人好多都仰头看天,他们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天色明亮了好多,以为太阳发疯呢,只有我晓得,是因为兜兜在笑,兜兜一笑,天色就明亮起来,不管有多阴郁的天,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兜兜笑着说:我知道哪里有厕所。
  我从厕所出来,兜兜还在笑,她说:哎,你是哪重天下凡的啊。
  我是昨天下凡的,我说。
  昨天下凡就好了,她说。
  为什么啊?
  那你就没有前天了啊,她说。
  天色一下子就黯淡下来,我看见周围的人的样子,他们一个个都傻不愣登的,肯定以为的确是太阳发疯了,抽筋似的,刚刚还那么亮,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我们默默地往回走,往高处走,沿着石阶,水流是在往下走的,在我们身边,那些雪山下来的水,哗哗啦啦地往下流淌,和我们的方面相反,所以我们的时间过得比别人更快。
  越走近我们的客栈,我就越紧张,我握着兜兜的手,我可以感觉到她也开始紧张。
  或者不是紧张,是渴望。
  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正好走过那天我跟踪黑白条纹衫女孩他们两个人的那个路口。
  石阶很陡,我们的手心在冒汗,身体在发热,越来越湿润。
  我拉着她三步并成两步地走,偶尔回头看她,她满脸通红,笑着,咬着嘴唇,回给我快乐忧伤的眼神。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面街口的拐角处晃过,像一道闪电直接打在我脑袋上。
  啪!
  很大声很突然的那种闪电。
  啪!
  我看见了文雯,她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件粉红色的T恤是我和她一起买的。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18 22:32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47]






  像幻觉一样,或许就是幻觉,等我回过神来,文雯已经不见踪影,我一甩手跑到那个街口,四处张望,没有她的影子,真的像鬼一样,那个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怎么了?兜兜跟上来问。
  没什么,我说。
  嗡嗡响,我的脑袋里面,或许文雯真的也在丽江,我想。
  回过头来看踢踢兜,她正在踢路边的石阶。
  你不是踢兜的吗?我说。
  什么?
  你踢石阶干嘛?我说。
  她傻呵呵笑着踢了我一下。
  走吧,我说,我们回客栈。
  兜兜仰起头来看我,主动拉我的手,她好像是完全明白刚才发生的事情。
  你不是昨天下凡的,她微微笑说。

  她的爱从此变得坚定而明确。
  当我抚摸她的时候,她默默地回应着,当我抚摸她的身体,她轻轻扭转身体,当我抚摸她的腿,她就曲起双腿,把每一寸肌肤送到我的手上,还有一寸的孤独,亲爱的请你将这一寸抚平。
  我觉得做完爱之后才是相爱的最好的时候。我们躺在床上,抱在一起,我捋着她的头发的时候,她的头发是汗湿在额头上的,我用手指一缕一缕地捋着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时候是相爱的最好的时候。
  你要是懂得爱,你就应该知道,这才是相爱的最好时候,如果你要回报你的爱人,就是在这个时候,静静地抱着她,听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之后,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来自她内心最深处。
  我们一言不发,感受着冷却的静谧。
  温度在降低,呼吸在平伏,动作变得缓慢。
  如果她怀孕了怎么办,我想了一下。
  我就是什么事情都会想,但什么事情都是只想一下。
  我的脑袋里一天会想无数的事情,冒出无数个应付不过来的念头,看见什么我就会想什么,遇到什么我就会想什么,想到什么我就会想什么,但所有的事情我都是只想一下,最多两下。
  如果她怀孕了怎么办,我又想了一下。
  怎么办啊?她说。
  什么怎么办啊?我说。
  没什么,她说。
  兜兜的手指在我胸前画圈,我问她在画什么。
  她说在写字。
  我说你写了什么?
  她说你自己猜。
  我说那你再写一遍。
  她就又写了一遍。
  我感受着她的指尖在我胸前痒痒地滑过,但我不知道她在写什么,我在脑袋里铺开一张白纸,紧紧地跟随她的笔迹,但还是只画出一团乱麻。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21 23:1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48]






  我只是感觉到笔速那么犹疑和倦怠,笔画很复杂,她写的速度非常缓慢,似乎生怕我不能辨认。
  但我还是不能认出来。
  我说告诉我你在写什么。
  她说她在写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踢踢兜,她愤愤地说。
  告诉我你的真名,我说。
  我叫踢踢兜,她轻轻地说,不要再问了,反正我们很快就会分开,说不定就是明天早上。



  那天我们没有再出去吃饭,我出去买了一些方便面,我们就在房间里煮开水泡面吃。
  小小的房间,兜兜拉上所有的窗帘,我们没有再穿衣服,把空调制暖开到最大。
  我喜欢她光着身体去泡面条的样子,她一开始有点害羞,双手捂在胸前看着我笑,但很快就自然下来。我觉得她那种自然一开始是装出来的,她在装我们是一对真正的情侣,她装着这一切都是最平常的事情,连她跟我说话的语调都是最平常的语调,虽然我们都明白这一天将会多么短暂。
  我看着她光溜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的眼睛像雷达一样跟着她转。
  我在想:两个人的灵魂的坦荡和敞开,为什么偏偏是用身体的敞开来表达的呢?
  她说,面条还要再泡一会儿才行。说完就掀开窗帘的一条缝往外看,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听见她说:现在可以看见玉龙雪山啊。
  她的身体的侧面被窗帘透进来的光照亮,那些被光影勾勒出来的迷人线条展现在我面前,我知道她在努力地放松自己的身体,同时在努力地把自己交给我。
  我就走过去,趴在她身后,凑在窗帘缝往外看,的确就看到了玉龙雪山。
  然后我们就把方便面忘记了,她的身体看上去是火烫的,但我从后面贴着上去的时候,碰到的身体是冰凉的,我轻轻地抚摸她,让这躯体慢慢地暖和起来,我们就站在窗边开始ML。
  那天后来就是这样,我们饿了就吃方便面,躺在床上聊天,然后吃方便面。
  刚才你看见了什么?她突然问,当时她正趴在我身上。
  什么看见了什么?我说。
  刚才在五一街路口的时候啊,你看见了什么,你的表情全变了。
  没看见什么啊!我说,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其实你不用瞒着我的。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22 23:14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49]






  我就如实相告,告诉她我好像看到了我的未婚妻,但不确定。
  没什么的,她微笑着点着我的鼻尖说,反正我是过-路-的。
  她的难过是写在微笑着的脸上的,但我只能装着没看见。
  后来我们就睡着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但一醒来就不记得了,我只是隐约记得好像是做了一个什么梦,那个梦的情绪还留在我脑袋里,一种若有若无的伤感。
  接着我就发现兜兜不见了。
  当时天已经大亮了,可能是第二天中午了,窗帘还是关得很严,但强烈的光线仍然透进来把房间照的很亮。
  她不在身边,也不在房间里。
  她躺的那一侧床单是冰凉的。
  我明白她已经走了,我从床上跳起来穿上衣服准备出去找她。
  但等我穿好衣服,我又冷静下来,觉得不应该出去找她,或许她更愿意离开。我努力回忆前一天晚上我跟她说的话,回忆她跟我说的话,她说反正她是过路的,她说那句话的时候的表情,我努力地回忆那个表情,一字一顿的俏皮表情,我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个表情是绝望的。
  环顾房间,她已经带走了她的行李,那包衣服,她的吉他。
  我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她没有留下任何纸条或者其它什么东西。
  我重新躺回到床上,一件件地脱掉衣服,使劲地嗅她在床上留下的气味,我在枕头上找到一根头发,是她的长发,一根细细的发丝,我把它一圈一圈地缠在手指上,明白这就是她留下来的最后的身体。
  我开始明白她对我的爱是彻底的,而我对她的爱是犹豫的。
  我对这短暂的爱情设定了期限,而她没有,所以她必须主动离开。
  我躺在床上想这些,想这些的时候我是平静的,我应该为自己的这种平静感到羞愧,但我没怎么羞愧,我就是平静。
  我无数次告诉过自己,接受命运交给我的任何东西。
  这种意念把我捆在床上,我拒绝出去找她。
  虽然我想,我这混账。
  虽然我觉得她可能就站在房间的门外,站在那里等我,如果五分钟内我再不开门,她就会真的离开。
  有几次我真的认为她就是站在门外,我好像听到她的呼吸声,只要我现在打开门,她就会扑到我怀里。
  但我还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23 23:52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50]





  我也不是只是看天花板,有时我会看点别的,比如看着凳子上的那个方便面盒子,是她放在那里的,还有我的JB手表,她说过太沉了,我看着那张塑料椅,她刚才还坐在上面,这些东西现在都安安静静的,它们无知无识,不懂得人去楼空寂寥落寞。
  而像我这种混账东西,我懂得这些东西,太懂了,但我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等着时间将我覆盖。
  时间的铲子一抔土一抔土地将我覆盖。
  如果现在让我死在这个房间里,我是愿意的,像ALEX那样死去,我觉得可以,但是我懒得动,我还是只躺在床上,瞟了一眼洗手间的门框。
  或者莫名其妙突然就死掉也很酷。
  如果我已经死了就好了,我在想。
  我正在想其实现在我已经死了但我的灵魂不知道我已经死了还以为自己还活着所以在这里莫名其妙地想这些事情。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
  兜兜站在那里。
  我没有说话,她在哭,我走上去搂住她,她一抽一啼地哭着,我们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
  过了好久。
  我去了一趟机场,她说。
  我去了一趟地狱,我说。
  我不想离开你,她说。
  我不想现在就离开你,她说。
  我想和你一起呆到最后一刻,她说。
  只要还有时间,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她说。
  你说话啊,她说。
  我还可以做一个星期的踢踢兜,她说。
  那我就是你的点炕木,我说。
  人为什么一伤心就会哭呢?我一直觉得这个现象很奇怪,兜兜在哭,我也想哭,但我没有哭,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人一伤心就会哭呢?为什么我想哭但我哭不出来呢?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哭过了,我要是能哭一把就好了,我当时就在想这个问题,我真是无聊冷酷到极点,兜兜伤心地躲在我怀里哭的时候,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
  我的嘴唇在她脸上吮吸她的眼泪,多么温柔,像一个吸泪鬼。
  吸泪鬼是吸血鬼的堂兄,吸泪鬼比吸血鬼牛*太多了。
  吸血鬼靠的是暴力,他比你强大。
  吸泪鬼靠的是魅力,他让你身不由己。
  吸血鬼撕开你的血管。
  吸泪鬼让你自己流出眼泪。
  吸血鬼用的是一口利牙。
  吸泪鬼用的是两片柔唇。
  吸血鬼吸干你的身体。
  吸泪鬼抽空你的灵魂。
  吸血鬼让你死。
  吸泪鬼让你生不如死。

  兜兜,对不起,我说。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24 23:2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51]





  你为什么会爱我呢?我问。
  我说过我爱你吗?兜兜微笑着看着我反问道。
  我哑住了。
  她的手指在我的头发上绕圈,头发很短,绕不起圈,她就开始揪我的头发,一边揪一边说: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什么事?
  只要不透露你身份的事,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不想要任何去找你的线索,但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事,你是怎么长大的,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反正我想了解一点,有一点算一点吧,好吗?
  她这么一说我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我就说,那从哪里说起啊?要不你问一句我答一句吧。
  好吧,她说,你今年多大?
  29,我说。
  我23,她说,你是什么星座的?
  我大你六岁啊,我说,我是处女座的。
  我是金牛座的,她说,你是什么血型?
  B型。
  我也是B型啊,你可以输血给我。
  为什么不是你输给我?我开玩笑地问。
  因为我不想你受伤啊,谁受伤谁才被输血呢。
  我看着她机灵巧辩的样子,心想快乐怎么这么容易。
  你还是给我讲一个故事吧,讲一个你十岁以前的事。
  十岁以前啊?
  嗯。
  十岁以前,十岁以前我住在乡下,在农村,我们家是农村的,我每天上学放学要穿过一个大坝子,要走田埂,碰到对面有牛走过来,我就要站在田埂这头等,牛总是走得很慢,我要等半天,有时候要迟到了,牛又站在田埂上吃草,不动,我就只要绕道过去。
  兜兜听得咯咯咯笑。
  我讲的是真的,那些牛,一个小孩子根本拿它们没办法。我们家又不养牛,我们家不是农民,是乡里学校的教师。
  这个讲得不错,但这个不是故事,我要听你自己的故事。
  我想起一个来了,我说,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小学一二年纪,夏天每天都要到河里去洗澡,放学以后,要么叫上同学一起去,要么自己去。有一天下午,我没约到人,我就一个人去,这是被严厉禁止的,被家长发现要挨打,被老师发现要罚扫地,但我还是在脑袋上缠一个草圈借着苞谷地的掩护一个人溜到河边去了,你知道那种草圈,一般是解放军打仗的时候才带的,所以每当我戴上那个草圈,胆子就特别大。
  那天很奇怪,河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以为他们肯定都已经先去了,但其实河塘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就一个人下了水。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27 17:58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52]





  我一个人游得很欢,树上有知了叫,我就潜到水底,捡了一块石头,然后浮到水面上,踩着假水用石子打知了。当然打不到,但石头还是打在树干上,噔的一声,那知了就不叫了。过了一会儿它又叫起来,很烦,我就又潜到水底捡石子砸它。
  这样轮番几次之后,知了还是在叫,但我已经很累了,我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漂到了河塘中央水急的地方。
  水流打着转把我往下冲,我马上害怕起来,我们家那条河每年都要淹死单独下河游泳的小孩,那年还没有淹死过,我觉得可能就轮到我了。一害怕我就开始呛水,身体往下沉,然后我又挣扎起来探出水面吸气,然后又沉下去,有一次我都沉到了河底,磕到硬邦邦的鹅卵石,我就拼命地往上趁,再次探出水面的时候已经浑身发软了,这个时候我看见水面上漂过来一堆稻草。
  我讲到这故意停了一下,兜兜正惊讶地看着我,好像我在她面前就要淹死了一样。
  你抓住那些稻草了吗?她还是很担忧的样子问。
  我笑了一下,说:永远不要相信救命稻草这回事,稻草根本救不了人,它差点把我害死。
  我一抓住那堆稻草,它们立刻翻卷过来把我浑身缠住,让我的手脚动弹不得,我甚至划水都划不了,彻底地沉到水底去了。我在水底憋着气,一根一根地扯那些稻草,好半天才扯干净,我可能还在水下哭了一场。二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在水底哭着扯身上的稻草,如果他不能及时把那些稻草扯干净,今天就没人在这里跟你讲这些了。
  那你后来被淹死了吗?她问。
  我想不起来了,我说。
  我是在水底随着水流一边翻滚一边扯稻草,还没有扯完,但手脚基本解放了,后背就撞到一块礁石上,我立刻转身抓住那块礁石,往上爬,爬了几步,头就探出了水面。
  我永远都记得头探出水面那一刻的感觉,重新看到了天空,可以大口大口地吸气,那一口气吸进来的感觉,我的第一反应是我今天死不了了,我就俯在礁石上呵呵呵地笑,然后马上开始找我的书包,我的书包在河滩上,离我大概一二十米远,我已经在水里挣扎了好长一截了。
  那你跟别人讲过这个事吗?兜兜问。
  讲过啊,死过一次的事情,当时不敢讲,长大后我跟好多人讲过呢。
  我想听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以后也没有人知道的。
  那我要想一想。
  我想听一件从今以后只有我知道的事。
  我想起一件来,我说。
  说啊说啊,兜兜捧着我的脸说。
  那你要先亲我一下,我说。
  她就凑上来在我嘴唇上亲了一下。
  
  说吧,你这个色鬼,她说。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偷东西,什么都偷,一三五偷钱,二四六偷吃的,只有星期天才休息一下。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28 20:5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53]





  原来是个小偷啊,兜兜在我身上笑,我的手搭在她腰上,她一笑身体就抖动,然后她就不敢笑得太大声,涨红了脸。
  如果我们这样没有动,我们的身体交融在一起,但我们并没有动,我们只是在爱,我们在聊天。
  有一次我爸发现他的钱少了,把我抓过去审问,一般这种审问都是一审一个准,三下五除二我就会要求坦白从宽把赃款交出来,但那天我偷的钱是有重要用途的,我就一口咬定我没有偷。
  你还不承认,是不是要叫警察来你才承认?
  我就是没有偷,叫警察来我也不怕。
  那好,我去叫警察,我爸威胁完就做出门状。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气鼓鼓地说了一句刚学来的话,可能我自己都被自己的坚定搞迷糊了。
  我爸也有点迷糊,但他的心理战术还有一个绝招。走,他说,我们去派出所。
  走就走,我站起来就走。
  我走在前面,我爸走在后面。
  越近派出所我的步子越重,但我不能让他看出来,我就站着等他,我爸以为我要招了,就说现在还来得及哈,现在承认还不用判刑。
  我又没偷,我说,警察不会冤枉好人。
  你真的没偷?
  没偷就是没偷,我说。
  那我们回去吧,没偷就算了,我爸说。
  这是我在小偷与警察的较量中唯一的一次胜利,后来我也尝试过这种方法,但最后都会因为底气不足而失败,但那天我特别视死如归,我爸到现在如果还记得这件事也还是会认为那次是冤枉我了。
  那你那天偷钱是去干什么?
  给我女朋友买发夹。
  你多大啊那时候?
  好像是九岁,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
  那么小就有女朋友啦?
  好几个呢我说。
  哎,那完蛋了。
  怎么啦?
  那我排第几个啊?
  你是最后一个,我说。
  可能是为了奖励我这句讨好的话,她开始在我身上扭动起来,那感觉正在将我穿透。
  停一停,亲爱的,闭上你的眼睛,请时间帮忙,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小河边,田埂上
  远处走来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不点
  和风吹,夕阳照
  他在扯河边上的草根吃草
  你可以走过去问他草根有什么好吃的
  他会仰头用很浓很浓的久已失传的乡音告诉你
  好吃哦好吃,折耳根你要不要吃吃?
  然后你们可以聊一聊
  河边的很多事情他都可以给你讲
  告诉你那块石头下面肯定有鱼虾
  告诉你那种草根适合喂蚂蚱
  但你不要说他是小不点
  他会不高兴
  他说屁的个小不点
  我都已经六岁了
  你呢?你呢?
  你踢踢兜还没出世呢!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29 12:17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54]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兜兜,随便说点什么,让我知道你是谁。
  我啊,我就是我啊,我不是谁,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给我讲讲你以前的男朋友吧,讲讲你的第一个男朋友。
  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啊?我不晓得算不算,幼儿园的时候经常坐我旁边的那个。
  呵呵,你不如说和你一起呆在医院育婴房的那个呢。
  嘿,你别说,真有一个男孩是和我同一天生的,我们就是呆在同一个育婴房里的,同一天出院。
  我们的妈妈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后来她们成了朋友。
  一直到我们读高中的时候还经常来往,他肯定喜欢我,但我对他没感觉。
  你怎么知道他肯定喜欢你?
  他经常来找我啊,送我好多东西,我看见他也觉得蛮亲切的,但就是没感觉。
  怎么个亲切法?你们亲了吗?
  呵呵,他亲过我,我要出国的时候,他前一天来找我,我看他眼泪汪汪的,就给他亲了一下。
  亲了哪里?
  这里,兜兜指指自己的右脸。
  那我也亲一下,我说,说完就在那个地方亲了一下。
  后来呢?
  后来我就出国了呗,慢慢地就没有联系了。
  我觉得你应该跟人家联系。
  联系什么?
  一个和自己同一天在同一个地方出生的人,我觉得这样的关系挺特别的。
  是吧?
  嗯,我说,我挺想见到一个和我同一天出生在同一个医院里的人
  看看他长什么样
  现在混得怎么样了
  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事情
  毕竟我们是一起光着屁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虽然不是结伴一起来的
  但感觉是一起来的,我说。
  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出生,然后在另一个地方死去,要么隔得很近,要么隔得很远,但两点之间可以连成一条直线,是他人生的最短距离。如果把两点之间他一生的所有轨迹连成一条线,那就是一团乱麻。
  呵呵,你这么一说挺有有意思的,兜兜说,说得我都想见见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人生如羁旅,你们是相互最早遇到的过客,你们的线头同时从同一个地方出发,我说。
  你还不是过客,兜兜说。
  谁都是过客,我说。
  你好像挺想我跟他联系似的?兜兜说。
  是啊,我说,我挺想你跟他联系的,我还想起来,我高中时候的女朋友就是毕业后出了国,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你还想她啊?
  偶尔会想。
  说来听听。
  前面说过了。
  什么时候说的啊?
  还没遇到你的时候,这篇小说里就说过了,你可以自己翻到前面去看。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30 15:11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55]






  兜兜就翻到前面去看,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你的高中女友挺漂亮的嘛,她说。
  其实她具体有多漂亮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在我的记忆里,时间越久,她就越漂亮,渐渐地,时间把她在我心里美化成现在这个样子。
  讲讲你们分手的时候的事嘛。
  我们分手的时候,我记得一个细节,就是她转身上一截台阶,我站在下面,她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台阶上面,回头跟我挥手,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她最后的一个表情很茫然,她的身体从脚下开始一点点地被台阶挡住,逆光的背影衬着的背景是天空,我看见她一点点消失,像是走到天上去了,直到最后一缕头发消失,我就跑到台阶上去看她,只看见她在一路奔跑,那背影像是在哭,我没有追上去,看见她在街角最后一闪,就不见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十多年就过去了啊,大家都是过客。

  好吧,过客啊,你闭上眼睛,兜兜说。
  我就闭上眼睛,仰面躺着,很久没有动静,只听到她的呼吸声和床单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要睁眼啊,她说。
  我就闭着眼耐心等待,过了一会儿,一阵酥麻的感觉就在全身荡漾开来。

  那些天我们都干了什么呢?
  我们在客栈房间里聊天,ML,出去吃饭,然后接着回来ML,聊天。
  我们的话题都是过去,含含糊糊的过去,一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掉到冰冷的小溪里去。
  那天我们去泡酒吧,当时是我们相遇后的第四天还是第五天,我身体有点发虚,呵呵,晚上我们去酒吧喝酒。
  桃花坞一带的酒吧,沿着小溪而建,左边的每间酒吧都要走过架在溪水上的小桥才能进去,每间酒吧的门口都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小心落水。
  肯定经常有人落水,我指着牌子乐呵呵地说。
  在一间极吵闹的酒吧里面,音乐震天响,鼓点的声音在我的胸腔里面回响,我感觉得到那种震动,我想在场左右的人都和我一样感觉得到那种震动,我们就是冲着这种胸腔里的震动来的,这种震动搞得我们都很兴奋,我们一兴奋,就拼命喝酒,我们一喝酒,老板就高兴,就叫放音乐的把声音再调大点,声音越大,胸腔里越震动,我们就喝得越多,老板就越高兴,所以每间酒吧都非常非常之极其吵闹,我和兜兜面对面地喊着聊天,也没听清对方说什么,我们就端起酒来喝。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7-31 22:56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56]





  在场所有的人都在狂欢,我们也是在狂欢,我跑到台子上跳舞,兜兜也跑上去跳舞,后来台子上的人多得拥挤起来,我迷迷糊糊地发现我搂着的居然不是兜兜,而是一个不认识的乐呵呵的女孩,我扭头一找,兜兜正在一边和另一个男孩跳舞,我就哈哈笑,叫她,她也哈哈笑,回应我,那个男孩看见我认识兜兜,不再哈哈笑,有点失望的样子,然后我们交换舞伴,我把兜兜拉了回来,从此就一直拉着,生怕弄丢了。
  我一出来就掉到小溪里去了。
  噗通一声,我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正想笑,低头一看,是我自己。
  溪水到膝盖,我掉下去,在水底砸了一下,浑身湿透地站起来,哇哇大叫,雪水冰寒地刺激我周身,我没有被冷醒,反而更加兴奋,我大笑着又扑到水中去,装模装样地游泳,跟个疯子似的,一直到兜兜下来把我使劲往上拖,几个过路的也过来帮忙,把我从水里拉了上来。
  我就这样一路大叫着浑身滴滴答答地回了客栈,一倒头,就开始呕吐,胡言乱语,然后开始发烧,犯迷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等我醒来,还是在发烧,浑身难受,干呕了几次,冷,发抖,前一个晚上的精气神全没了,整个人蔫巴巴的,兜兜帮我买了药回来,吃了药,还是冷,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被子,兜兜找老板娘又要了两床,把我裹在里面,我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浑身出汗,很快打湿了内衣,兜兜帮我脱下衣服,换了一身干的,然后继续捂在被子里出汗,然后她叮嘱了几句不要乱动,就出去帮我买吃的,要白粥,我说。
  过了半天她又回来了,说没有买到白粥,正借了老板娘的厨房在熬。
  然后她不晓得从什么地方变出一张干毛巾,伸进被窝来给我擦汗。
  毛巾所到之处,身上的汗被擦干,身体感到无比的舒服。
  我虽然没有力气,但还是感到很温暖,兜兜一直在笑,笑得很温柔。
  过了一会儿她又变出一个温度计,让我在腋窝里夹着,她帮我把温度计放在腋窝下,不要乱动,她说,然后看了一下时间。
  吃粥的时候,嘴巴里淡出个鸟来。
  兜兜喂我粥,我吃得很困难。
  但她一直在笑,很高兴的样子。
  我说你高兴什么啊,我都难受得要死了。
  她只是笑,一只手拿着碗,一只手拿着勺,递到我嘴边,我稍微一张口,她就把勺塞到我嘴里,我两片嘴唇一抿,就把一小口粥吃到了嘴里。
  你高兴什么啊?我说。
  她还是只是笑,很得意地站起来,放下碗,伸手到被窝里来拿温度计。她一拿起温度计就甩了两下,然后才开始看。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4 23:14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57]





  我说你甩了两下还看什么啊?
  她说护士都是甩两下才看的。
  我说你个二百五,护士是量体温之前才甩两下,量完之后要看清楚温度然后再甩,你看都没看你甩什么啊?
  她说哦,是吗?
  我说是你的个屁啊,你看现在多少度?
  她看了半天,说27度。
  我说都是被你甩的,27度,我是在发烧啊,你当我死了啊?
  兜兜俏皮地吐吐舌头,说对不起啊你没死,我又不是护士。
  不是护士你甩什么?
  我以为看温度计之前都要甩啊。
  我看着她无知幼稚的样子,乐得不行,一笑就咳嗽,猛烈地咳起来。
  反而是她紧张起来,忙不迭地拍着被子。
  我说不用量了,反正烧得不高,今天之内肯定能好。
  听我说不要量了,兜兜有点泄气地在一旁坐着,手里晃着温度计。
  还是量一次吧,她说,眼神里面很渴望的样子。
  好吧,我说。
  然后她又兴高采烈地把手伸进被子,把温度计塞到我腋窝下面,那东西好冰。
  我看见她高兴的样子,觉得很奇怪,我就问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她没做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趴在床上,躺在我旁边,一只手拍着被子,一只手拉着我的耳朵朝里面说:因为我有机会照顾你一次,我觉得这是我的运气。
  我心里很感动,我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但我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水。
  兜兜欢快地拿来水,喂我一口口咽下。

  那天就是这样,到了晚上,我的高烧基本上退下去了,身体不再出汗,只是有点虚弱,嘴巴里面还是很苦,兜兜在白粥里加了肉末和白菜,是老板娘给的,老板娘还给了一碟辣腐乳,很香,兜兜后来不再莫名其妙傻乎乎地笑,真像是个媳妇一样,有条不紊地伺候着,扶我起来上厕所,我觉得她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
  入夜,她忙了一天,躺在我身边睡着了,我倒是越来越清醒,急伤风已经完全好了,我轻轻地坐起身来,看着熟睡中的女孩,感到少有的安静。
  窗帘她忘了拉,我躺在床上,可以看见外面的星空。
  房间里面的光线,应该有一些是来自那些遥远的星球,但我分辨不出来。
  鬼才分辨得出来。
  那些孤零零的光线,从最遥远的星球出发,跑了几千万光年,今天晚上来到这个房间,一头栽在地板上,旅程结束,不见了。
  我躺在床上,想着那些星球,狮子座、射手座、仙女座、星系、星云、太白金星、牛郎织女、黑洞、虫洞、白矮星、阿波罗一号、嫦娥奔月、吴刚砍树、大闹天宫、大爆炸、宇宙的寿命、暗物质,诸如此类。
  人类在理解宇宙的进程中最大的收获就是发明了越来越多的词语。
  我得出这个结论,就睡着了。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4 23:14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58]






  之后的一整天,我们像是老夫老妻一样,我醒来的时候她在洗头,她看见我醒来,说好啦?我说好了,她正在拧头发上的水,帮我拿一下毛巾,她说。我就翻身起来拿毛巾,帮她裹在头上,然后我坐在床上,她坐在我身上,我用毛巾帮她擦头发。
  我一顿乱擦,她嗷嗷叫,说我把她的头发擦掉了,但我这样效率高,她还没来得及阻止我,她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
  然后她开始梳头,我找到电吹风拿过来插上电源,她吹头发的时候我走回到她的箱子旁边,蹲下,开始翻她的箱子。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翻,脸上笑着。
  有一个大本子,里面画满了设计稿,有的是飞机有的是汽车,还有衣服,当然最多的是笔,我想起来她是来设计笔的。
  翻到最后,我看见她画了一个人,我认出来那个人是我。
  只是很草的几笔,但我认出来是我,我眼歪嘴斜地躺在床上,一副大醉未醒的样子,旁边有一行小字:今天遇到的这个人很奇怪。

  我怎么奇怪啦?我说。
  什么?她说,停了吹风机。
  我说我这个人怎么奇怪啦?
  没什么,反正挺奇怪的。
  一见钟情啊?
  呵呵,脸皮厚,她说。
  呵呵,我没说话,笑了两声,若有所思地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拿过吹风机,一只手捋头发,一只手给她吹头。
  兜兜一声不吭,顺着我的手摇晃着脑袋。
  我们去泸沽湖吧,她说。
  好啊,什么时候?
  明天,刚才我看到有人在门口贴了纸条,约人一起包车去泸沽湖。
  好啊,我说。
  兜兜就掏出手机来,原来她已经记下了那个人电话。
  约了那个人明天上午8点出发,一辆捷达,他们两个也是一男一女,和我们住同一家客栈,说好晚饭后先见一面。
  兜兜有点兴奋,倒不是出去玩兴奋,我看得出来,是因为要和别人一起出去玩,这样我们就不是与世隔绝,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正儿八经的情侣,她为即将获得这个新角色感到高兴。
  幼稚的小姑娘,我心想。

  那天我们去了束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兜兜就是要去束河,结果我们去了拉市海,所以那天中午我看没事做就提议去束河。
  我拦了一辆的士。
  二十,我说。
  去哪里啊?司机莫名其妙地问。
  兜兜在一旁咯咯咯笑个不停。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5 23:17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59]





  听我们去束河,司机说可以带我们逃票,门票是80,两个人就160,如果我们给他50,他就带我们逃票,少花110,他说。
  我算了一下,80+80=160,160-50=110。
  是少花110,我就说好啊,给你50,20块钱的车费也在里面吧。
  兜兜没做声,车开了一会儿,她小声在我耳边说,我们不要逃票吧,逃票不好。
  说完之后看着我的那个眼神,好像是她已经做错了事似的。
  对于我这个从小逃票逃惯了的人来说,要理解为什么可以逃票却不逃票还是有点困难。兜兜的眼神里面有央求的意思,我也就不管自己理不理解就答应了。
  师傅,送我们到买票的地方吧,我说。
  这下轮到司机不理解了,他大大咧咧地说:不用害怕,我带你们逃票,绝对安全。
  呵呵,不是这个意思,我说,我们想买门票留作纪念。
  纪念啊?那好办,我这里有废票给你们做纪念。
  我们不要废票,我们要自己买的票。
  呃,那怎么办?自己买票要80啊。
  嗯。
  两个就是160啊。
  嗯。
  你们有钱你们就花吧,司机很无奈地说。
  从车上下来,兜兜径直跑到购票窗买票,很高兴的样子,拿着票朝我晃。
  作为一个从小以逃票为乐的人,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为买票而乐,换在以前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束河那天下午小雨。
  我的记忆中的束河就是小雨中的束河。
  束河肯定也有不下雨的时候。
  但那天下午是小雨。
  我只去过一次束河。
  去的时候正好下小雨。
  所以我印象中的束河就是小雨中的束河。
  是一个湿漉漉的、清新的束河,空气很好闻。
  束河也是一个被错综复杂的小溪网住的小镇。
  溪水比丽江的更加清澈。
  因为人少的缘故,束河很安静,有些巷子,我们俩走在里面,前后都没有游客,我们也不说话,兜兜在拍一些建筑上的花纹,这个才是她来丽江要做的正事。
  有时候她会停下来,拿一张纸出来画,寥寥几笔,勾出一些线条,然后又塞回包里去。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很认真,一转眼就把我忘了,我就站在身后等。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6 23:44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60]







  很多时候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工作起来完全忘我的神态,为了拍一张屋檐的图片像猴子一样窜到墙上去的架势,埋藏在她身体里的活力迸发出来,她对那些花纹线条充满了激情,我心想再过几天我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孩,她就会从我生命中完全消失,心里就有点不甘。
  往后的某一天,她还会这样跳来跳去地拍这些相片,但我不会再看得见。
  她噌的一声从墙上跳下来,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然后站稳,扭头又往屋檐看。
  我觉得我可以感觉得到她沉浸在工作中的那种满足,她现在完全不是这些天我认识的那个人,她绕着那个屋檐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翘起的屋檐,她在观察一两百年前那个匠人的手艺,我知道她的目光可以重演匠人的刀工斧痕、力度和动作,她可以通过上面的木头了解到一两百年前那个匠人的思考与性格,她在跟那个人交流。
  我一声不吭,坐在一边等,点了一根烟。
  整条街就这个屋檐做得最好,有个性,她说。
  我知道她又想起我来了,就站起身来。

  迎面走来一个老大爷,拿着一根老长的烟杆,一边走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这个纳西老大爷,是束河著名的移动景点,其标志是那根老长老长的东巴烟杆,有一米多长,永远在冒烟,时不时他会啜一下。
  合影,两块钱一张,肖像权。
  除了那根烟杆,老大爷还有一张沧桑但帅气的脸,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帅哥。
  兜兜还拿过烟杆一顿拍照,拍烟杆是免费的,算赠拍。


  后来雨大了起来,我们就跑进一家咖啡厅躲雨。
  我们坐在窗边,一人喝一杯云南小豆咖啡,店老板自己煮的,很多渣,但味道还过得去。
  窗外有不怕雨的人,用巴掌盖在头上,急匆匆走过。
  我就笑。
  兜兜问我笑什么。
  我说你看那个人,用巴掌顶在头上以为就能挡雨。
  兜兜赶紧站起来看,压着我的肩膀探头看那个人的背影,我们都在笑。
  然后我们就开始聊别的,聊了一会儿,那个巴掌盖在头上的人又缩着脖子从窗前急匆匆走过,我们就大笑起来,这次那个人已经浑身湿透了,衬衣紧紧地贴在身上,但他还是顽强地将巴掌顶在头上,眯着个眼睛,因为眼帘上像屋檐一样在滴水,那样子可爱得我浑身暖洋洋的,我猜他全身就巴掌下面那一小块是干的,前提是如果他的手指并得够紧的话。

  再后来我们就沉默下来,谁也不说话。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7 22:4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61]






  那天是第几天?好像已经是第六天,或许是第五天,我记不清楚,离别的情绪已经开始提前弥漫,其实从我们认识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探头。兜兜在一个人哼歌,歌声和雨声交融在一起,两种天籁,一种来自苍天,一种来自面前神敕般迷人的歌喉,我在想她是不是故意这样,大雨是她们家亲戚,以后每当听到雨声,我就会想起这天下午的歌声,那是她在这世界上所有的大雨小雨毛毛雨太阳雨乃至于冲凉时用的花洒雨中留下的记号。
  喝完咖啡的时候我买单,钱包里掉出回程的机票,掉到地上,兜兜帮我捡起来,递回给我。
  我接过来的时候她把机票捏住,等我第二次往回收的时候才放开。
  像一场小哑剧。
  脸上是无奈的笑容。

  回到客栈,她打电话给明天要一起去泸沽湖的那两个人,等了两分钟,那两个人从楼上下来,很阳光的两个年轻人,男孩很帅气,女孩很娇小,两人穿着满是花点的情侣装。
  男孩子说你们叫我小张好了。女孩说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兜兜说我叫兜兜,又指着我说他叫木木,那两个人就笑起来,你们的名字真好玩,那个男孩说。
  约好明天早上的时间,各自回房。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等我醒来,兜兜已经出去了一趟,买回来丽江粑粑和饮料。
  她有点兴奋,打电话给那两个人,说马上出来,在院子里见。
  不晓得什么时候她换了一身浅紫色的长裙,腰带一束,婀娜多姿,很漂亮,又戴一个宽沿帽,再戴一副白色边的太阳镜,十足性感女神的样子,和前些天不太一样。
  我没睡醒,牛仔裤一套就跟着她出门了。
  到了下面,看见那两个人,和我们这一对差不多,女孩子打扮得一丝不乱,男孩子在抹眼屎。
  上了车,小张坐前面,他块头大,我们三个坐后排,兜兜坐中间,我坐左边,那个记不得名字的女孩坐右边。
  车子一开,我就睡着了。
  间中醒来,兜兜在和那个女孩聊天,没听清几句我就又睡着了。
  后来被摇醒,车子停在路边,在一个峡谷里面,对面是山,我们这面也是山,远处是山,近处也是,车子就停在这些大山的褶皱里,车窗外站着一个奇怪的老太太,说她奇怪,是说她的衣服,一身黑衣服,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的帽子,如果可以说是帽子的话,反正就是她脑袋上顶着的那个东西,很大,像个斗笠,但不是斗笠,是长方形的,黑色的,布的,咋一看还以为她扛着一张桌子。
  我想他们祖祖辈辈都是戴这种帽子,她就戴了,如果不戴肯定自己都会觉得不对,我看到旁边也有几个戴一模一样帽子的妇女,这证实了我的想法,她不是一个人突然想了一个创意戴上这奇怪的帽子,而是习俗所然。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10 22:57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62]






  如果说这是习俗,那这帽子的形状和颜色一定都有讲究,什么人戴什么样的帽子,都是规定好的,但为什么这样规定我就不晓得了,多半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定这些规矩的是他们的祖先,定下来已经至少几百上千年,我面前的这个老太太,就是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可能是成年以后、出嫁以后、或者生养了小孩以后、或者是父母丈夫去世以后,戴上了这顶奇怪的帽子。
  这顶奇怪的帽子引得兜兜他们停下车来,开始围着她拍照。老太太也不见生,满脸皱纹地笑着,配合兜兜们的相机,嘴里嘟囔着,好半天我才听明白她说的是两块。
  两块两块,她一直在说。
  我摸出五块钱捏着(没有两块的),等兜兜拍完了,我把钱递给老太太,她很满意地接过去,没有找我三块钱的意思。
  我的手碰到她的手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天在拉市海看到的彝族村寨,可能我们正在经过那天看到的彝族村寨。
  当时我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但不晓得这种感觉是哪里来的。我和陌生人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有这种亲切感,越陌生越亲切,越是陌生的人,我越是觉得我和他之间的共同点越明显,比如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熟悉之后我们的差异才会明显出来。
  兜兜又掏出本子在画什么,我喜欢她那种专注的神情。
  小张和他的女朋友,他们两个,站在一棵树下相互拍照。
  司机从一棵大树后撒完尿出来,正在提裤子,因为叼着烟,他的眼睛是眯着的。
  我在公司习惯了当老大,而且同行的四个人里面的确是我最大,我就像一个老大一样招呼他们上车,我一挥手,他们就欢天喜地地上车了。
  这个挥手拉近了我们的距离,那两个小情侣,他们的表情表明他们准备认我这个老大,所以上车之后气氛就比较亲切。
  小张转过头来朝我一开口就吓我一跳:嘿,真巧啊,我们四个都是这个月结婚的啊。
  我的脑子,好在它转得非常快,我在一刹那间明白我刚才睡着的时候兜兜和他们聊了什么,我大概花了0.18秒,把刚才我睡着了之后他们的对话设想了一遍。
  心里五味杂陈。
  兜兜俯在我身上,手在背后紧紧地抓着我的背。
  呵呵,我说,是啊,真巧,你们也是刚结婚啊?
  她的手就松了下来。
  兜兜在我身上躺下来,手指轻轻地抠着我的腿。
  一时车上没有人说话,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睡觉。
  小张又回头问,那你们有么有摆酒啊?
  我没吱声,兜兜也没有吱声,估计她也在装睡觉,我没敢睁开眼睛看,她的手指头一直在挠我的背。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小张老婆轻轻地说了声他们睡着了。
  然后那小两口子也不再说话,我闭着眼睛,一直听着车轮声,听到错车的时候对面的车呼的一声经过我们的声音,心想那个开车的是个什么人,开的是辆什么车,急匆匆地去干什么,嘿!你不要那么急啊,弯多路拐要小心。
  后来我就真的又睡着了。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12 00:02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63]






  车子在路边一个餐厅停了下来,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放眼望去周围只看得见这唯一的建筑物,一排平房围成一个小院子,离院子远一点的地方是公共厕所。
  远近没有人烟。
  师傅,妖怪!我尖声尖气地说。
  他们就都笑起来。
  因为我一边说还一边做出孙悟空挠腮帮子的样子,一条腿金鸡独立,他们就都明白我在学三打白骨精的桥段。
  这个地方的确挺像三打白骨精的那个场景的,荒郊野岭,突然就出现一个餐厅,一个驼着背的老太婆从屋檐下走过。
  对面山顶停着一团白云,趴在那看我们。
  吃饭。
  小张太太很活泼,拉着兜兜去厨房看菜。我觉得他们三个是同龄人,而我是老了一大截的样子。从小张两口的眼神也感觉得出来,他们对我有种很自然的尊敬。
  小张太太每点一个菜都要征求我的意见。
  椿菜煎鸡蛋,我们吃椿菜煎鸡蛋吧?好不好?
  我说好。
  蒸条鱼吧,蒸条他们这里的鱼吧,好不好?
  我说好。
  吃什么主食?
  我说随便。
  她就说那好,吃米饭,这算是她自己做的主,她懒得问小张。
  我看着她,小张太太,她和兜兜年纪应该差不多大,刚过门的小媳妇,脸上还留着少女时期的天真和幼稚。
  小张没长大,居然抓麻雀去了。

  好多人都是来丽江度蜜月的,小张太太说。
  嗯,我应付了一下。
  你们去不去拍婚纱照啊?去玉龙雪山拍。
  兜兜说我们在上海拍过了。
  我们也拍过了啊,但去玉龙雪山我们还要再拍一遍,小张太太憧憬着说。
  你不怕浪费啊?省点钱下次结婚再拍嘛,我反白她一句,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下次啊,下次我要找个有钱的,去马尔代夫拍喽,小张太太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她那个幸福的鸟样,放个屁都会逗得她哈哈大笑。
  我就放了一个屁,吥的一声,果然小张太太就哈哈大笑起来,用手在鼻子前面扇着,说好臭好臭。
  兜兜嗔怪地看我一眼,踱着步走开。
  小张这个时候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他看见服务员端菜上来了。
  抓到你的鸟没有?我问。
  呵呵,没有。
  没有鸟怎么办啊?我说。
  一如所料,小张太太又捂着嘴嘿嘿嘿笑起来。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12 23:32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64]






  我的手掌前端分岔,分出五个手指头,五个手指头配合着一卷,就拿起一双筷子,开始夹菜吃饭。
  夹菜的手艺已经练了很多年,说夹豆子不会夹到豆子皮,说塞嘴里不会塞到鼻孔里。
  吃饭的时候我一边演示一边就跟他们说这些,以避免再谈到关于结婚、婚纱照什么的话题。
  这一招很管用,小张两口子和兜兜,经过我神叨叨这么一说,都觉得手掌分岔分出五个手指头夹菜吃饭是件很神奇的事。每个人都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分岔分出的五个手指头,手指头奇怪地卷曲拿起筷子,小张看得都夹不起豆子来了。
  我就趁机吃了很多豆子。
  我们的身体,只要你盯着任何一个部位看,其实都是陌生的,这真是又可怕又有趣。

  吃完午饭继续赶路,不管我怎么叉开话题,小张太太还是顽强地把话题转回到婚纱照上来,她那个小脑袋瓜里面全是这个事情。
  去玉龙雪山拍婚纱照,那才叫天荒地老啊,她说。
  我们一起去吧,她说。
  你们俩的婚纱照一定特别漂亮,她说,你们俩天生有夫妻相。
  兜兜用征求意见的眼神看着我,我没有理会。
  没走多久,碰到堵车。
  那个地方叫18弯,盘山公路,一个弯两个弯地盘上来,刚好18个弯。大概是第11个弯的地方,倒着一辆大货车,后面的车全停下来,过不去,全堵在那里。
  不是一般的大货车,而是油罐车,车屁股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爆”字。

  我们下了车,站在高处老远地看。
  我掏出一根烟来点上,小张太太说不要抽烟啊,下面是油罐车啊。
  我说好几百米远呢,火星子能飘到那里去?
  小张太太说不一定哦,一个小火星子,一点一点地飘,一直不灭,刚好飘到漏油的地方,就爆炸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着空中不存在火星子,火星子正跟随她的手指朝油罐车飘去。

  这时我看见围着油罐车折腾的人嘴上还叼着烟,丫才是真的不要命了。
  油罐车横躺着,车头埋向地面,四轮朝天,任那些人折腾,艰难地挪向路肩。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前面的车流开始移动,我们也上了车,慢慢地跟着移动,一个弯一个弯地往下拐,拐了七个弯,终于经过油罐车,它散发出强烈的汽油味,像一头发了怒的巨兽,一动不动地蜷伏在路边。
  你丫倒是爆啊!爆啊!经过它的时候我心想,一团黑红黑红的爆炸云在山路上腾空而起,翻滚着舔舐着吞下周围所有碰得到的东西,浓云过处,草木不生,焦炭涂地。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13 22:48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65]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红色的“爆”字,盯花了眼,以至于转头看别的东西的时候,那个“爆”字就浮在别的东西上面,浮在司机的后脑勺上面,浮在车窗外的路标上面,浮在彝族人的背篓上面,一眨眼睛那个“爆”字就浮在黑魆魆的半空,好像这个世界什么都要爆炸了一样,好像这世界什么都可以爆炸一样。
  我想起一句诗:
  千爆万炸安排着,
  只待有人点引线。
  兜兜表情平静,捏着我的手,我们的车子贴着路牙缓缓驶过,车轮下的石子唰唰唰地滚落到悬崖下面去。


  快到泸沽湖的时候,公路旁边有一个瞭望台,可以看到泸沽湖全景。
  原来泸沽湖并不大,一眼可以尽收眼底,但是很深,平均水深45米,最深处93米,不过从水面也看不出来。
  “泸”在摩梭话里是山沟的意思,“沽”是湖的意思,“泸沽”就是山沟旁有个湖的意思。所以在摩梭人眼里,泸沽湖就是山沟旁边那个湖,而在我们游客眼里,却是一个神秘浪漫令人心驰神往之地。
  你要说漂亮,泸沽湖的确漂亮,简单说就是一眼看去,一汪碧水,两岸人家,然后是山,然后是白云,然后是天空,极透彻的天空,其实就是太空,空得很,很漂亮,亮得有点晃眼,眼睛睁不开,眯着,只是觉得漂亮。但这种漂亮高原上到处都是,泸沽湖并不显得更特别漂亮一些,她的名气不是来自她的漂亮,而是围湖而居的那些摩梭人家,最后的母系氏族。
  站在瞭望台上看湖边的民居的时候,那些房子显得有些古怪。

  瞭望台上已经有了一群兴奋的游客,个个兴高采烈,叽叽呱呱地说笑,他们很兴奋,照相,你一张,我一张,然后合一张,合的那张是我帮忙给他们照的。
  我们夹杂在人群中,小张两口跑到一边拍照去了,兜兜和我走下瞭望台,到树林子里面休息。
  兜兜低着头说:我跟他们说我们是出来度蜜月的。
  呵呵,我笑了一下。
  因为他们说他们是出来度蜜月的。
  呵呵,我又笑了一下,说我明白。
  凭什么他们可以度蜜月我们不可以度蜜月?
  我没说我们不可以度蜜月啊。
  我们是假的,兜兜愤愤地说,人家是真的。

  树林里的路边坐着两个摩梭妇女,她们面前摆着一个小摊,在卖蚕豆、瓜子和鞋垫。
  两个妇女都在纳鞋垫,我蹲下去,问鞋垫怎么卖。
  不卖,一个妇女回答我。
  不卖你摆摊干什么?
  还没有做好,她说。
  怎么没做好?
  只做好一只,这只还没有绣完。
  无所谓,我说,就买这对没绣完的。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14 23:5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66]





  不卖,她还是说,没绣完怎么能卖给你?你买豆子吧,豆子好吃。
  我就要买鞋垫,我说。
  那你下次来买吧,她说。
  下次?下次什么年代啊?我就买这只做好的吧。
  那个妇女被我逗笑了,说鞋垫哪有买一只的?
  我说说不定哪天我被撞断一条腿,到时候一只就够了。
  哪有这样咒自己的哦?她生气地说。
  我就是要这样咒自己,我生气地说。
  她好歹经不住我死缠烂打,终于把没有完工的一双鞋垫卖给我了,递到我手里又夺了回去,用剪刀把未完工的线头剪干净,心里很不忿的表情。
  付了钱,兜兜把鞋垫放进背包里,小张两口正好朝我们走来,他们已经照完相了,上车。

  司机问我们去那个村子。
  小落水村,小张太太答,她做过功课。
  小落水村正对着土司岛,土司岛又叫洛克岛,洛克岛又叫希瓦俄岛,希瓦俄岛又叫蛇岛,蛇岛又叫土司岛。
  土司岛又叫洛克岛……
  这个湖心岛不大,但有四个名字。
  叫土司岛是因为这个岛以前是永宁土司休闲度假的地方。
  叫洛克岛是因为大名鼎鼎的洛克叔叔,研究纳西文化的美国人,100年前在这个岛上住了很多年。
  叫希瓦俄岛是因为我不晓得的原因,我没有研究希瓦俄这三个字在摩梭语里的意思。
  叫蛇岛也是因为我不晓得的原因,因为我在岛上没有看见蛇。
  可能希瓦俄在摩梭语里就是蛇的意思也不一定。

  “泸沽湖的男人好惨啊!”替我们划船的船夫用这句话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大概三十出头。
  呵呵,怎么惨啦?兜兜问他。
  这里是女儿国啊,男人没地位的,他说,成天被女人欺压剥削。
  女人怎么剥削你们呀?兜兜问。
  我从去年九月回来在这里划船,挣的钱一分钱都没得,全部上交给老奶奶了。
  那你以前在哪里啊?
  以前更惨,他说,我前几年去缅甸搞运输,去年和缅甸兵打架,被扒光了裤子赶回来。
  船夫个头不高,年纪不大,脸上有瘦削的线条,很深的皱纹,很沧桑的样子。
  小张太太围着他问东问西,那你有没有走婚啊?
  以前的相好都跟了别人了,我这个年纪,没有小妹愿意跟我走了。
  这个才叫惨,听到这我心想,和没有小妹走走婚比起来被缅甸兵打一顿算个屁。
  那你怎么办啊?小张太太替人家着急。
  你说怎么办,他笑着说。
  船已经划到了湖心,天空静静地压在群山四周,白云静止,湖面光滑,船桨发出汩汩的声音,有一个过了时的倒霉蛋,在这环湖一周,方圆百里,已经没有小妹愿意跟他走婚,想到这我不禁伤感起来。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17 01:4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67]






  我觉得这环湖四周的山丘里有好多小妹,她们隐藏在树林里,身体躲在树木后面,远远地我只看见她们眨巴眨巴闪闪的眼睛,但我们的船夫一扭头,那些眼睛就齐刷刷地闭上了。
  后来我把我的艳遇T恤脱下来送给他了。
  薪火相传。
  岛上有一个藏传寺庙,是新修的。船夫指着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根给我们看,树根里包缠着整齐但残破的砖头,这个就是以前老庙的地基,他说。
  佛像,在我心中就是神。
  我们安安静静地在佛像前一一拜过。
  佛像总是让人安静,连小张的小太太也安静下来,我们环着庙堂走了一圈,庙堂里只有我们四个人走路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兜兜拉着我的手,问我刚才许了什么愿。
  哎,你刚才许了什么愿啊?她悄悄说。
  求佛祖保佑祖国繁荣昌盛、世界和平、外星人不要从月球后面发起进攻,我说。
  哦,她嘻嘻说,还有吗?
  没了,我说。
  其实有,但我不准备告诉她,我还祈求佛祖保佑这个女孩一辈子平安幸福,我在磕头的时候,我还跟佛祖说如果两个愿望只能满足一个的话就满足这后一个吧,外星人的事交给我来对付。
  不晓得跟佛祖讨价还价有没有用,我抬起头来,看着佛祖的眼睛,但佛祖的眼睛没有看我,但我觉得佛祖应该是知道的,他根本不用看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什么事都知道,他那永恒的微笑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许诺,他是不是答应我会保佑这个女孩一声平安幸福。
  保险起见,我又多烧了两柱香,不停地磕头。

  然后船夫带我们去看岛上的第二个景点:洛克故居。
  洛克故居是个平房,重修没几年,现在实际上是一个政府招待所,锁着的。我们隔着玻璃往里面看,大沙发、大茶几、大冰箱,大电视,一看就知道是接待官员用的。
  与其说是洛克故居,不如说是洛克故居的坟墓,与其说是在纪念洛克,不如说是在抹杀洛克。
  我情愿在这里看到被毁坏的故居的残砖断瓦,看到那些痕迹,你知道我是热爱痕迹的人,那些痕迹里面就是时间,是记忆,那些痕迹可以指引我们看见洛克,但他们不给看,他们把那些痕迹抹得干干净净,然后砌了一堆砖头在上面,挂一块“洛克故居”的牌子,拍拍屁股走了。
  我站在洛克故居的牌子面前,想代表他们跟洛克叔叔道个歉:洛克叔叔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中国人其实还是记得你的。
  那洛克有没有跟这里的女人走婚?我问船夫。
  肯定有嘛,他说,他一个人在岛上住了十几年,不走走婚怎么可能?
  我觉得也是,应该走走才对,要是我肯定走了。
  听说大落水村就有他的后代,船夫说。
  我说哦,脑子里闪过一个黑头发蓝眼睛的混血儿的脸;同时觉得他说大落水村不说小落水村挺有意思。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18 11:48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68]






  晚上我们住在里格村,客栈的名字叫里格第一家,因为它是马路进入里格村的第一家客栈,离湖面最近,我又挑了客栈离湖面最近的房间,是个套房,80块一晚,这天晚上,整个村子就我和兜兜离湖水最近,我比她还近一些,因为我睡在靠窗的一面。

  入夜,小张两口过来在我们房间外面的阳台上聊天,突然村子里传来一声巨响,轰,山谷里回响着这个声音,巨响过后又很安静,没有人大喊大叫,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有服务员经过,我就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那边有人家老人昨天去世,每隔几个时辰就要放一声炮。
  我想,又有灵魂启程往老家赶了,放炮是在送行,我喜欢这些生者对死者的礼仪,喜欢得要命,听到炮声,他会不会回头看一眼?
  我说他应该走到那个山头了,我指指远处的山头。
  小张太太就嗔怪着说哎呀,你故意吓人家。

  小张两口回屋后,我们又在阳台上坐了一会儿。
  天气有点凉,兜兜蜷在我怀里不说话。
  我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她把它牵过去,捂在自己柔软的胸前,钳子一样扣住。
  我打着拍子,开始哼歌,我哼的是一首摇篮曲,好像是印度还是巴基斯坦的摇篮曲,小时候学的。
  “宝贝,你爸爸参加游击队打击敌人啦我的宝贝”,就是这首。
  我用这首歌哄着怀里的女孩,但其实我只会这一句,我就反复哼这一句,宝贝,远处山峦的剪影在变化,好像是那些山峰在融化。
  兜兜也会这首歌,她就接着哼起来,我就不哼了,只是在她身上轻轻地打着拍子。
  那是一个静谧的夜晚,不远处的泸沽湖上闪着月光,没有闪光的地方就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时不时听见咕咚一声,按经验我猜是有鱼跳出水面,循声望去,那里的波光荡漾着,鱼儿已经沉下去了,高处是大山柔软起伏的轮廓,延绵的阴影,再高处是天空,深蓝色的,有星星和月亮。
  怀里的女孩哼着摇篮曲。
  看着月亮,我明白了它为什么象征着思恋,是我当时突然明白的,这个问题我以前居然没有想过。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
  庭院深深深几许
  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
  原来香如故
  望断天涯路
  却把秋娘妒
  一片春愁待酒烧
  笑渐不问声渐消
  箫声咽
  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
  年年柳色
  霸陵伤别
  仰头又见星斗斜
  问桥边芍药
  年年知为谁开
  执手相看泪眼
  竟无语凝噎
  凝绝不通声渐歇
  ————千古大合唱,这是剪贴诗派掌门一闪的诗,剪贴诗派的宗旨就是:这个世界上古往今来所有的诗都是同一首诗,你可以把它们随意地组合在一起,然后见机插入自己的句子,加入合唱。)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19 09:0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69]





  再过两天,我们将此生不再相见,我们唯一能确定可以和对方一起看到的,就是天上的这轮月亮,阴晴圆缺,我们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是同一个。
  相逢已倏忽
  相别长已矣
  来世无可期
  此生不得见
  抬头看月亮
  生死两不知

  我盯着天上的月亮,她在咬我的手。
  月亮上留下一排牙齿印。
  还有一排牙齿印在月亮饼干的背面。
  从今以后,只要我看到月亮上的牙齿印,我就会想起今天晚上,有一个女孩偎在我怀里,轻轻地咬着我的手,悄无声息的泪水,从我指缝间流过。
  后来我发现,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想过今后可以和她一起生活,我完全没有这样想,我想的就是分离,我完全是一个冷酷的混蛋,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我自己,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给我们自己假设一点点可能性。
  那个念头可能冒出来过,但有蚊子从耳边飞过,我啪一巴掌把它狠狠地拍死在脸上,就把这个念头忘了。
  我设定了此生不会再见的结局,然后把我们丢到那个结局的深井中。
  而在我怀里抽泣的这个女孩,我已经完全了解了她的灵魂,她不会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她给我完全的自由。
  我们回到房间,打开窗帘,在月光下ML,我们从床上下来,站到窗边,看着泸沽湖水,我从背后搂着她,她撑着窗户转过头来吻我,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光,泪水在流淌,今晚她不是小提琴,不是萨克斯,今晚她是一把幽咽的二胡,我是那个瞎了眼的聋子,演奏着,忧伤的曲声在泸沽湖上游荡,湖水冰凉、冷漠、闪着蓝光,那声音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在湖面上幽魂一样徜徉。
  孤独的灵魂你不要期待相遇。
  不要期望。
  不要等待。
  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刹那的接触犹如电击,强烈而短暂,等我再伸手摸索,身体周围是无尽的虚空。



  我想要你记得我的一个故事,她说。
  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有点冷,我正在掖被子,她说你要记得我的一个故事。
  嗯,什么故事。
  你可以自己挑,她说。
  你有很多故事啊?我说。
  很多啊,多得不知道要给你说哪一个。
  那我随便猜一个。
  好啊。
  我想知道,2000年6月1号,儿童节那天,你在干什么?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20 08:25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70]







  2000年?我还在上初中啊。
  嗯,那天全世界的小朋友都在庆祝儿童节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太久了,不记得了,那么小,估计都是跟着别人傻兴奋傻兴奋的。。
  想想吧,那天你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
  我应该在家吧。儿童节那天,我才14岁,念初二,我那天做了什么呢?那天肯定放假吧?
  我说是,肯定放假了。
  那天早上我醒来,肯定洗脸刷牙了吧?
  我说应该是吧,如果你每天都洗脸刷牙的话。
  然后穿衣服吧?
  我说你一般先刷牙后穿衣服吗?
  她说我是刷完牙再脱掉睡衣换上白天的衣服啊。
  我说哦。
  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她说,穿好衣服,我应该是吃早餐吧?
  嗯,吃什么早餐呢?
  小时候,每天早上都是吃我妈煮的面条,永远不变的就是面条,后来我上了高中,才知道别人家早餐也可以吃包子的。嘿嘿,那天早上一定是在吃面条。
  在家里?
  肯定是在家里。
  在你们家的餐桌前吃面条,你确定?
  嗯,肯定是的,那天肯定是在家,在家早上就一定是吃面条。
  你一般几点起床吃面条?
  七点半起床,七点五十开始吃早餐,放假也是这样的。
  你们家餐桌是什么样的?
  当时我们家的餐桌,我要想一下,是个红色的圆形木桌,放在窗边的,窗帘是浅蓝色的,窗外可以看见大海。
  你家是海边的?
  嗯。
  我说我看见了。
  她说看见了什么?
  我说我看见十年前的一个清晨,一个小朋友坐在一张红色的圆形餐桌前吃面条,海风吹进屋里来,卷起淡蓝色的窗帘,她呼哧呼哧地把面条吸进嘴里。由于今天不用上学,她就边吃边玩,一根一根地挑出来吸到嘴里,“哧溜”一声,一根面条进去了,酱全糊在嘴唇上,她就又伸出舌头来把酱舔进去,然后才开始嚼。
  呵呵呵,兜兜看着我傻乎乎地笑,女孩傻笑的时候最迷人。
  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她问。
  我肯定在睡懒觉,我说。
  在哪里睡懒觉?
  在广州,在大学宿舍里,我们学校在江边,我睡上铺,从来不会在早上11点肚皮饿之前醒来。就算是醒来了,我也不会意识到那天,有一个海边的城市里,有一个小女孩正在吃面条,她一根一根地吃,一点一点地长大,一直到十年后的一天,她终于长大了,绕着地球,在天上飞来飞去,碰到了好多人,遇到过好多事,突然就躺到了我怀里。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24 17:0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72]





  中午的时候小张太太打来电话,说等他们一起回来吃午饭。我和兜兜饿得肚皮咕咕叫,但还是很无奈地答应她。

  回丽江的路上,小张夫妇似乎在闹矛盾,好像他们并没有上格姆女神山,一路无话,我和兜兜乐得清净,靠在一起睡着了。

  车过18弯,我被她摇醒了,看见窗外的路边,山坡上有很大一块烧焦的土地。

  昨天翻在路边的油罐车,最终还是腾起了爆炸云,现在只剩下一个乌黑的残骸,散发出焦糊的味道,一旁有一棵大树半边被烧焦了,另外半边看起来还是活的,它会这样继续活下去。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是第七天晚上,我们从泸沽湖回来,天已经黑了,我们在古城外面下了车,沿着昏暗的巷子走回净地客栈。
  路上小张太太提议去吃腊排骨火锅,她说她知道新城里面有一家非常好吃,小张也热情地看着我们,兜兜没有说话,只是微笑,我说我们很累了,你们去吃吧。
  小两口子跟我们道别,走了几步小张又回头问我们要不要打包,我给你们打包回来吧,他说。很好吃的腊排骨哦,小张太太补充道。
  现在我脑子里还浮现出他们的样子,小张回头问我们要不要打包的时候热情的笑容,小张太太脸上的亲切感,其实我们素不相识,后来两天我们刻意避开他们俩,避免相互留下电话,这样做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有愧疚感,小张如果你也看到这篇小说我希望你能够谅解我们的无理。
  回到客栈,放下行李,兜兜说你听。
  我说什么事?
  她说你听这里,边说边指指自己的肚皮。
  我就耳朵贴上去听,里面在咕咕叫。
  呵呵,我说我也是,我们出去吃东西吧。
  那是一个模糊的夜晚。
  我们吃的是一家过桥米线,不好吃,我恨那些卖不好吃的食物的餐厅,我就不说他们家的名字了。
  吃完米线,兜兜说我们去听纳西古乐吧,我说好,于是我们去听纳西古乐,结果到了那个礼堂,表演已经结束了,我们只好又打头往回走,我们原路返回,去的时候经过的地方,回来的时候我们又经过了一遍,我又看见那个小门脸的肥肠粉旁边的那个卖裙子的小姑娘,她还是站在门槛上,边转圈圈边说:快来买啊,可以当裙子也可以当披肩啊。看到她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感觉她是我前生见过的人,我想了一下,想起来是前几天见过的。

  快到客栈的时候,兜兜说我们明天去玉龙雪山吧。
  我说好啊,明天我们去玉龙雪山,回去先打听一下怎么去。
  兜兜很高兴,回到客栈就跟老板娘打听怎么去玉龙雪山,原来打车很快就到,不用早起。
  回到屋里,兜兜还在高兴,我还没有爬过雪山呢,她说。
  我赶紧说我爬过,我一个人爬过一座5000米的雪山。
  到了山顶,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答应我,她说。
  我说好的。
  说完心里打鼓,不晓得她要提什么要求。
  只是看见她的眼睛在骨碌碌地转。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27 22:01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73]





  我说兜兜你过来,她就走到我面前,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样子。
  没什么,我说,早点休息睡觉。
  我们洗脸刷牙,躺到床上睡觉。
  睡吧我说。
  嗯,她说,吊在我脖子上。
  然后我们就睡了,我是在装睡,装了好久,一动不动,很累。
  我听见她渐渐地发出平缓的呼吸,柔和得像轻轻晃动的狗尾巴草。
  我把手从她脖子下面抽出来,手发麻,开始想这些天的事。
  我悄悄地起身,床发出嘎吱嘎吱刺耳的声音,我像木偶一样一节一节地从床上爬起来,先起来几节颈椎,再起来几节脊椎,然后是腰椎,最后是尾椎,然后屁股在床上抬起双腿像圆规一样旋转一圈,每嘎吱一声我都要停下来一会儿,等那声音散尽。最后我终于从床上站了起来,借着月光,我想去翻她的包,看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蹲在她的行李前面,缓慢地拉开背包的拉链,听见每一格拉链松开的咯嗒声。
  我打开她的包,里面就是全世界。
  我看着里面呆了一会儿。
  但我还是放弃了,不是因为罪恶感,而是因为胆怯。
  那个世界碰不得。
  我又回到床上,嘎吱嘎吱地上了床,钻进被窝,冰凉的身体碰到她,立刻感到暖和。
  当我从后面抱住她的时候她抓住了我的手。
  你没睡吗?我轻轻问。
  没有。
  一直没睡?
  嗯……木木。
  嗯?
  不管怎么样,遇到你我觉得很幸运很幸福。
  嗯。
  我可以有回忆。
  嗯。
  有回忆我就很满足。
  嗯。
  离开你我也会很幸福,你教会我怎么理解这个世界。
  为什么?
  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相遇什么是离别。
  嗯。
  你教会我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你让我爱上生又爱上死。你给我讲的那些纳西死灵魂,我现在感觉我也可以看见他们。
  嗯。
  你说的生者对死者的礼仪,我觉得我可以理解那些。
  嗯。
  这礼仪让我觉得死亡不再可怕,因为生者心里的温馨和热爱。
  点炕木,她转过来看着我说,点炕木我的点炕木,你让我明白死要无所保留生要无所顾忌。我留不下你的爱,但我从你那里得到生的自由。
  嗯。
  再过两天我们就会分别,我还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
  50年后,如果我们都还活着,你会回这里来找我。
  嗯。
  到时候你再告诉我你是怎么活过这一辈子的。
  嗯。
  如果我们有一个死了,我希望活着的那个能够在这里看见对方的留言。
  嗯。
  如果我们都死了,那就算了。
  嗯。
  如果我们都死了,她哽咽着,如果我们都死了,50年后,如果我们再也不能相见,再也不能知道对方的消息,她哽咽着,像是呼吸不过来,被泪水呛着,咳嗽,如果我们再也见不到对方。
  如果是那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期望50年后我们还能相见,如果这个渺小的愿望不能实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点炕木,你说我该怎么办。
  点炕木你要活到那一天。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27 22:02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74]






  我前面说过,我们是原子分子电子。
  如果把那些原子分子电子分拆开来,我们就是漂浮在空中的一团灰尘,把那团灰尘变成我们的,就是生命,而生命是什么,我们屁都不晓得。
  我感到的只是敬畏。
  这天早上我醒来,移动周身的原子分子电子,在床上坐起来,兜兜也醒来,她脸上的原子分子电子组合出一个哀伤的笑容。
  一个一闪即逝的哀伤微笑,然后她就活泼了起来。
  去爬雪山喽,她欢快地说。
  先去吃饭!我恶狠狠地说。
  先吃饭就先吃饭,怕你啊?她说。
  其实我们没有吃饭,我们吃的是面,那天早上。
  你们要上玉龙雪山啊?司机问。
  嗯,我说。
  不晓得今天能不能上去哦,司机说,今天上面可能下雪。
  当时丽江是一个大晴天,有点热,司机这么一说把我吓一跳,原来山上的气候跟下面是完全不一样的。
  车出了城,街道向后退去,迎接我们的是村庄和庄稼地,地里面有人,在劳作,弯着腰,我们进入了安静的农业社会,又走了一阵,庄稼地和村庄也向后退去,怪石嶙峋的山峰迎面而来,进入一片史前荒漠。
  没有庄稼,没有建筑,公路两边,是荒山野岭,没有文明痕迹的史前景象,我觉得这公路是一把刺入时间的刺刀,把我们带到亿万年前。
  那时候这山脉刚刚隆起,千年不停的暴雨正在洗刷那些山谷,沟壑正在形成,草木还在进化,一头剑齿兽经过我们窗前,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
  亲爱的剑齿兽兄弟你长得真漂亮,今天你逮着兔子吃了么?
  剑齿兽兄瓮声瓮气地说:兔子?兔子还没进化出来呢!我们吃浑身是毛的猛犸象。
  兜兜说你看那是什么?她指着远处一个奇怪的动物,那家伙身高五米一五,体长九米二四,体重在十吨左右,腹有铁甲背有利刃,走起路来惊天动地,眼神傲慢而不可一世,我告诉她那是一头七叶兽,是犀牛进化过程中的一个过渡物种,它们在这个星球上存在过一千多万年,在恐龙消失之后,人类出现之前,统治过这个星球。
  后来它们突然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化石或痕迹,只是其中的一支,逃过小行星撞地球的灾难,在非洲进化成犀牛。
  没有任何化石和痕迹?那你是怎么知道它们的存在的?
  我只是编的,我说,很多事情我都是乱编的。我只是猜这片原野隆起不知其几千亿万年,多少生命物种走过我们面前的荒地,它们现在都到哪儿去了?
  不晓得,兜兜说,刚才那群野兽也消失在灰尘中。
  我说嗯。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28 23:58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75]






  突然荒漠中出现人类的踪迹。
  他们从草丛中突然出现,正在扯掉脑袋上的草梗,是一些拍婚纱照的。
  新郎官西装笔挺,新娘子长裙飘飘,远远看去好像就是小张夫妇,他们企图在这地老天荒的雪山脚下留下一些幻影,验证一把地老天荒的爱情。
  那幻影我刚见识过,那幻影就是咔嚓。
  咔嚓。
  咔嚓咔嚓。
  然后咔------嚓------。
  是的,我看见那些拍婚纱照的,我还看见山峦起伏、物种进化、草木枯荣、斗转星移,一头孤独的最后的七叶兽,伏在草丛中,它今天很累,累球得要死,后来就累死掉了,变成一个小土包,风一吹,小土包上的尘土就飘起来,小土包就变得更小了。
  其实我明白我们就是一个过渡物种,纠缠于进化过程中的幻象,愚昧无知、自以为是、患得患失,执迷不悟,但由于我们已经没有竞争物种需要战胜,我们就失去了继续进化的动力,只有等某一天全人类一起看透世事大彻大悟,我们才能进化到新时代,成为新人类,那时候,小灵通漫游未来世界,捡到两块黏在一起的骨头化石,交给警察叔叔,警察叔叔又交给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考古学家,这个考古学家研究了一辈子,都要快老死的时候才激动地大喊,啊!啊!啊!这块是踢踢兜,这块是点炕木,天啊,原来他们不是神话不是传说他们真的存在过。
  喊完他老泪纵横,由于过度激动而一命归西。
  兜兜说你又在想什么啊一直在发呆。
  我说没什么,发呆是我常态。
  司机说,要不我打个电话问一下,今天能不能上山。
  我说好你打嘛。
  然后他就拿起电话嘀嘀咕咕地给电话那端用纳西话嘀嘀咕咕一通。
  放下电话,他说今天可以上山,不过要快,我觉得今天可能下雪。
  下雪怎样?我问。
  下雪缆车就会停,你们要么上不去,要么上去下不来。
  下不来怎样?我问。
  下不来就麻烦了,上面没有旅馆。
  没有旅馆怎样?我问。
  司机呵呵笑,说不晓得,从来没有人在上面过夜。
  门票180,两个人360,我问能不能打折,答不能。
  穿过一个稀奇古怪的大厅,我们上了缆车,缓缓地朝山顶滑去。
  一辆缆车坐四个人,和我们背靠背坐着的是两个美国人,说话美国腔,年纪和兜兜差不多,男的长一副东亚面孔,但皮肤很黑,不晓得是混了多少种血,女孩是白人,有点胖。
  我们是迎着山顶坐的,他们是背着山顶坐的。
  有时候我们转过身来看山下,正好碰到他们转过身来看山上,我们就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我发现那个女孩的眼珠子是天蓝色的,巴眨一眨,睁开还是天蓝色的。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8-31 23:51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76]






  山下,缆车升得越高,我们就看得越远,山下是起伏的山峦,大片的云影,我脑子里面没什么想头,只是在想这是一个有生命的奇怪星球。
  有乌鸦在头顶上空盘旋。
  经过一片荒凉的乱石,树木越来越稀少,乔木变成灌木又变成草苔,缆车下方开始出现冰川。
  当缆车进入冰川上方的时候,缆车上的人说话都变得小声起来,反正看见冰川后我就不敢大声说话,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敬畏感。
  它,冰川,咋一看是在流动,仔细一看并没有流动,你以为它没有流动,其实它在很慢很慢地流动,表面上看起来根本没有流动,但它的下面很深的地方在一点一点缓缓地流动,突然你觉得它流动了一下,定睛一看又不清楚刚才是不是真的流动了一下,它就是要你恍惚,千万年来都是这样,渐渐地就形成现在这个样子。

  冰川的两侧是雪山,青灰的岩石,陡峭一如刀削,群峰如利剑,噌噌噌地刺向天空,天空一躲,拿一坨白云来挡住,捂住山尖,否则真不晓得要戳出好大一个洞。

  耳边又传来可怜的相机的咔嚓声。
  毕油特福、毕油特福,我听见后面那两个美国人压低嗓门在说。
  说完毕油特福,他们又说豌豆福、豌豆福。

  说话间缆车就到了山顶,山顶缆车站是一排小平房,有一条那头很亮的走廊,通向外面的雪山。

  兜兜欢快地下了车,回过头来等我,然后拉着我就开始往外跑,我跑了几步,突然觉得头晕,脚底发飘,我知道我高山反应了,晕起来的感觉就是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腿有多长,一脚下去半天踩不到地,又一脚下去的时候又很重地踩在地上。
  我把兜兜拉住,靠着墙站了一会儿。
  这个女孩马上安静下来,不兴奋了,脖子钻到我肩膀下来,说高山反应啊?我扛你,我们到咖啡厅坐会儿,适应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我说你扛我?我当年爬雪山登顶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女孩在我肩膀底下嘿嘿嘿地笑,说岁月不饶人呗,老英雄老啦。
  我说你不用扛我,让我走慢一点就可以。
  她坚持要扛,我就搭在她肩膀上,在众目睽睽中走进咖啡厅。
  这是我到过的世界上最漂亮的咖啡厅。
  虽然这儿的咖啡不好喝。
  窗外就是雪山的顶峰。
  往上看可以看见山顶,往下看可以看见山脚。两个世界。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1 22:53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77]







  广播里面在广播,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广播,欢迎来到玉龙雪山主峰扇子陡,扇子陡峰海拔5596米,是世界上北半球纬度最低、海拔最高的山峰,也是目前仍未被人类征服的处女峰。
  我说吹牛。
  兜兜问谁吹牛,很警觉的样子。
  我说广播啊。
  吹什么哦?她一脸俏皮相
  吹扇子陡峰是处女峰。
  是吗?那是吹牛吗?
  我说是,我晓得有人上去过。
  谁啊?
  整整四百年前,公元1609年,有一个叫阿拉斯瓦的纳西人上去过,他本来是在云杉坪那边(就是纳西人说的“情死之地”)放羊,后来发现羊不见了,他本来就只放一只羊,还给放不见了,很着急,他就到处找,往高处走,往下面看,一直没有找到,后来他只好爬上扇子陡,手搭凉棚一看,原来小羊还在云杉坪那边吃草呢,他就气急败坏地下来了。
  兜兜呵呵呵地笑,说你又在瞎编。
  我说阿拉斯瓦,你的故事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除了我和那只小羊羔。
  编完这个故事我就舒服多了,我要了一杯小豆咖啡,仍然是很浑浊的那种,闻起来很苦,喝下去很涩,喝完之后嘴巴里面有渣。
  兜兜要了一支红景天饮料,打开自己不喝,说是给我的。
  我们静静地对坐着,咖啡厅里面没有人,静得只听见我吹咖啡的声音,咖啡有很多沫,我呼呼呼地吹着。

  喝完咖啡,又喝了那支红景天,我觉得不再晕了,站起来,试了一下,两条腿一样长。
  我们出去吧,我说。
  兜兜呼地站起来,欢快地说出去喽出去喽。
  她早就等不及了。


  她先冲出走廊,站在阳光晃眼处回过头来等我。
  我看见刺眼光线下的女孩,背光很强,头发上有散光,她的身体像是曝光过度的相片,有点透明,手很细,中间有一节几乎断开,在朝我挥动,动作更加迷离,我不由得眯上眼睛,恍恍惚惚看见她朝天上升去。

  你看啊,扇子陡峰。
  我一出来她就忙不迭地指给我看,我就看扇子陡峰,好高啊,高得来我的颈椎炎脖子咔咔响,正有一团过路的小白云,拖着个小尾巴,从扇子陡峰顶端屁颠屁颠地溜过,呵呵,可爱的小白云,你好白哦,你那么急干什么,你在找妈妈吗?
  小白云白我一眼。
  那极寒极冻之地,只有神仙和神经病才在上面住。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2 22:55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78]







  到了4680。
  索道尽头是4506,沿着栈道可以走到4680。
  走了一百多米的海拔,我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吸气,看着扇子陡峰,4680离它很近,但伸手还是摸不到。如果换成是昆明筇竹寺里的那个长臂捞月罗汉,估计他可以摸到,你可能不晓得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黎广修晓得,你可以去百度一下,他想摸什么都可以摸到。
  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4680。意思是这个地方海拔4680。周围用栏杆围着,各个方向都写着“危险,请勿翻越栏杆”。
  空气稀薄,我时不时要大吸一口气。
  兜兜跟没事儿似的,到处跳来跳去。
  平台上没有游客,本来有两个,就是那两个美国人,他们在上面转了一圈,咔嚓一通就下去了。
  天气很晴朗,不冷,我们只穿着T恤,但旁边站岗的那个家伙穿着军大衣。
  兜兜还在到处乱转,一会儿指冰川给我看,一会儿说要是能爬到扇子陡上面去就好了。
  远处有人在索道口那里大喊,军大衣应了一声,就朝索道口走去。
  那人一走,兜兜像得了解放,翻过栏杆,回头说:木头,我们去那边看看。说完就径直朝岩石那头爬去。
  静若处子,动若猴子,说的就是这种尤物,我还没有反应得过来,她已经跑出好远。
  一开始并不难爬,我们手脚并用,很快来到岩石的另一面,迎着阳光,脚下流泻着更大面积的冰川,明晃晃的耀眼,抬头可以看见扇子陡的另一面,更加笔直陡峭,接近峰顶的几百米,像玻璃一样光滑,不晓得阿拉斯瓦是怎么爬上去的。
  贴着峭壁,我们越往前走,风景就越漂亮,视线也越开阔,有一段往上,拐过一块巨大的岩石,又一条冰川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是一条在阳光下反射出奇异的绿光的冰川,宽大约两三百米,上面连着扇子陡,下面如瀑布奔流而下,在一个小峡谷拐个弯,看不见了。
  我们在冰川旁坐下来,静静地对着它,等我们的呼吸平缓下来,就听到了冰川的声音:咕咕、咕咕、咕咕。
  再仔细一点听,咕咕声中隐藏着较远处的哗哗声。
  那是冰川消融的声音,冰川下隐藏着的冰河,一刻不停地消融流淌,流到丽江将那个小城一把网住。
  我们都没有说话,兜兜在朝我招手,你看那边,脚印。
  顺着她的手,我看见冰川上有一行脚印,从我们这头一直穿过去。
  我们过去看看,兜兜小声说。
  好,我也小声说。
  因为前面有脚印,我们胆子大得多,不用担心一脚踩空掉到冰窟窿里。
  脚踩在冰川上,很快觉得脚底冰凉。脚下的寒气,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上千万年,顺着别人的脚印,我们跨过了这道一千万年的壕沟,来到远古时代。
  等过到冰川这头,我回过头来蹲下看那个脚印,才发现那没穿鞋的脚印是踩在剔透的冰层下面。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3 23:09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79]







  远古时代的山顶和现在没什么两样,简直一模一样,雪山、冰川、刺眼的阳光,没事儿溜达的小白云,青灰色的岩石,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的冰河的咕咕声,我们站在远古时代的雪山上,玉龙十三峰就在眼前绵延,不远处的哈巴雪山,我猜那座就是哈巴雪山,我跟兜兜说,你看,那座雪山应该就是哈巴雪山,兜兜说怎么啦?我说,在那座哈巴雪山下面,就是奔腾的金沙江,在我们这座雪山和哈巴雪山之间。
  要不你仔细听。
  我们就静下来听,空气里面埋藏着咆哮的声音,很沉,很远,像躲在山洞里的远古猛兽的呼吸。
  玉龙十三峰,我们一座一座地数,一开始数出十六座,我们就重数一遍,把小的那几座山峰排除。其中有两座差不多大,必须排除一座,兜兜说她有办法,她就指着其中一座,眯着眼睛,盯着前方,转动着身体,平移到另一座山峰,然后说应该排除前一座,前一座要矮些。我如法炮制,发现的确是前一座要矮些。
  玉龙十三峰就在我们面前,有的比我们高,有的比我们矮,有的近,有的远,静静地矗立着。
  喂——!兜兜朝它们喊。
  山谷里面回荡起她的声音:喂---喂---诶---诶----,那声音百转千回,碰到这边悬崖,又弹回到那边峭壁,再弹回这边悬崖,再弹回那边峭壁,又弹过来,又弹过去,回荡了好久,越来越微弱,我们竖着耳朵听,最后一次弹过来,诶---诶---,没力气再弹回去,掉到悬崖下面的金沙江里去了。
  峡谷里安静了一会儿。
  踢——踢——兜——,她喊自己的名字。
  踢----踢----兜----欧----欧------,山谷在回应她。
  点炕木——,她撒欢般地叫喊着,山谷无一例外地回应着。
  点----炕-----木-----呜----呜----。
  我也跟着她喊:踢踢兜————。
  她接着我喊:点炕木————。
  峭壁与悬崖两个忙成一团,它们把每一个音节都接住再抛给对方,然后再把对方抛过来的再抛回去,像打网球一样,只是有很多网球,踢、踢、兜、点、炕、木、踢、踢、兜、点、炕、木。
  踢踢兜点炕木踢踢兜点炕木。
  我们听了好久,山谷在叫我们的名字,我们的名字交融在一起,其间有兜兜俏皮的笑声:嘻嘻,山谷一点不漏地模仿着:嘻嘻。过了一会儿,山谷又在一个点炕木的“木”的音节后嘻嘻了两声,只是这次的声音已经很小很远了。
  木——呜——,最后一阵回音拖着小尾巴掉到金沙江里去了,金沙江浪头一卷,将它吞没。
  兜兜看着我笑,嘿嘿说,他们知道我们来过了。
  我们不知道,那群沉睡的远古猛兽也被吵醒了。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5 00:4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80]





  兜兜放下背包,取出一张毯子铺在地上。
  歇会儿,她说,然后自己就在毯子上躺下来。
  远古的太阳光照着我们,浑身暖洋洋的,旁边就是万丈悬崖,但我们躺的地方正好是一处岩石环绕的小窝,正好被太阳光照着,紫外线强烈,身上甚至有些发汗,远古的微风又正好吹过来,就觉得凉快,我抓了一把风捏在手里,它吱了一声变成空气,从指缝间溜走。
  你说过在雪山上什么事情都会答应我的,兜兜说。
  嗯。
  我要你答应我,永远不跟别人在雪山上ML。
  说完她自己嘻嘻笑,下了山你就是别人的了哦。
  我躺在她身边,捋着她的头发,亲爱的这里就是天长地久,下了山就会海枯石烂。

  接着是,古老的,仪式。
  慢一点,再轻柔一些,远古阳光凛冽,这里空气稀薄,空气中有一群沉睡的野兽。
  缓缓的滑动,这仪式,你会懂得,这不属于身体,也不属于灵魂的仪式,而是我们属于它,我们陷入这仪式的感染力,它释放出纯粹的沉醉与绝望将我们淹没,当我们去履行这仪式,这仪式就将我们征服。
  所以,是爱在做我们。
  一点一点把我们做掉。
  停留在岩石上的暖黄色阳光,突然掉了粉似的,被风卷起来,迷了我的眼睛。
  让我再到稀薄的空气中找点氧气,我大口大口地吸气,但每一口都是空的,兜兜也在大口大口地吸气,我们都在大口大口地吸气,但那过于稀薄的空气,它不能给我们足够的氧气。
  好在我们有足够的勇气,我们在大口大口的呼吸中窒息,越强烈,越窒息,越窒息,越强烈,我看见兜兜的脸因为缺氧在变白,但她的眼神在泪水中坚定,嘴角一直挂着幸福的微笑,她的呻吟只是大口大口的吸气,我们大口大口地吸气,再来一点,再来一点,只要一点点,稀薄的、古老的氧气,那些小分子,让我们支撑到最后一次颤栗,缓缓地完成那仪式,我的肺你再张开张大一些,使劲搜索空气中残余的氧气,我们接吻,将自己搜来的氧气喂给对方,亲爱的,我能找到的氧气不多,吐给你,全部吐给你,我几乎愿意死在这里,这里的空气空无一物,让它用这空无一物将我们彻底做掉。

  雪山之巅,孤独的演奏者,奏出的天籁欲断游丝,飘荡在玉龙十三峰。

  仪式结束了,古老之地的两个身体,纠缠着,依偎着,因为缺氧而抽搐。

  头发胀,我坐起来,感觉雪山在旋转。

  兜兜像一条被丢上岸的鱼,还在急促地喘息。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7 22:52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81]







  我想点根烟,但火机打不着,我就叼着没有点着的烟,静静地看着没有尽头的雪山。
  (此处是剪影,有点逆光,点炕木式的发呆,一动不动,偶尔眼睫毛眨一下。兜兜也坐起来,伏在他肩上,身体在微微地起伏,显示出她的呼吸在渐渐平缓。直升机,围着他们旋转,画面上出现群山旋转的效果,机位上升,镜头渐渐拉开,越拉越开,从近景拉出一个超长焦,飞机停在半空,不转了,镜头慢慢摇起,这样,在两个接吻的主角的视线外,我们看见天空中已浓云翻滚。)

  这是一个古老的战场,这是一场古老的战争,人说玉龙十三峰之绿雪奇峰,是一个来了就走不脱的神圣之地,贸然闯入此地的人,要么身死,要么魂断。

  木木。
  嗯。
  你听是什么声音?
  我听不见。
  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很尖细的声音。
  嗯。
  你仔细听听。
  嗯,我好像也听见了,越来越近了。
  是的,越来越大了。
  呼啸而至的暴风雪抽出的第一刀狠狠地砍在我的脸上。
  雪暴。
  浓云压顶,群山失色,狂风乍起,大雪筑墙,空无一物的空气中似乎涌出千军万马。
  我们死死地抵在岩石旮旯里,因为气温急速降低,抠在石头上的手指迅速麻木,但还是死死地抠着,刺骨的雪粒蜂拥而上,小刀子一样撬着我的指头,要我松开,放弃,要把我们卷到半空,再抛到谷底,我把她压在身下,她从下面紧紧地抱着我,满耳的风声都是狞笑,呼啸着的、冲撞着的、一头接一头,一对接一对,一群接一群,我觉得我的鼻子被刮走了,但不敢松手去摸,一头饿虎般的大风轰地闯进我们藏身的小窝,卷走我们刚刚呼出的一点点带有体温的空气,临走还舔了我的脸,像锉刀一样锋利,小旮旯里寒如冰窟,他们卷不出我们的身体,就狠狠地卷走我们的体温,我们浑身冰凉、麻木、僵硬,只有我的屁股和她的肚皮因为相互紧贴着还保留着一点点温暖。
  我们的体温在迅速地下降下降下降。
  我转头看她,她正虚弱地看着我,不要睡着,我说,要清醒。
  兜兜笑了一下,尽力嗯了一声。
  我闭着眼睛,听到的尽是狂风咆哮,往耳朵里面灌,耳朵眼那么小,但那些风,它们大的时候大得铺天盖地,小的时候小得细如针尖,在我耳膜上狂啸,它们想踹破我的耳膜钻到我脑子里面来,把我搞昏,我要时不时睁开眼睛,确保自己还清醒,我还要扭头看她,要她看着我。
  看着我亲爱的,它们是风,它们没脑子的,它们是傻X!
  兜兜的眼神给我安慰,她没有说话,但她信任而温暖的眼神给我安慰,那眼神是在说:我知道亲爱的,它们狂喊乱叫一阵之后就会过去。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8 21:08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82]






  我不知道风在朝哪个方向吹,因为它们在乱七八糟地吹,我的态度就是管你朝哪个方向吹,你们是傻x,你们不懂得爱,不懂得相遇,不懂得信任与离别,你们是一帮大傻X,只晓得吹,吹你个头,滚!
  一声“滚!”喝得那帮傻x一愣。
  狂风一愣,后撤,雪阵前移,鹅毛大雪呼簌簌从天而降。
  眨眼间封住了我们的洞口,声音小了下去,只有悉悉索索的落雪声,千万个沉默的泥瓦匠正在砌墙,我知道我们不能再躲在里面,这样下去我们会在里面冻死。
  我抬起麻木的双脚,死命踹开一个窟窿。
  我们钻出洞口,大雪怪叫着疯了样的要将我们埋葬,不管我们走到哪里,他们穷追不舍,埋我们的脚,埋我们的小腿,埋我们的膝盖,埋我们的大腿,我们一次又一次艰难地从雪地里抽身出来,一脚又陷进更深的雪坑。
  四周围白茫茫一片。
  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失去了方向。
  茫茫雪山,大雪如天崩,十米之外就什么也看不见。
  但为了不被掩埋,我们只能不停地走,毫无目的地不停地走。
  一前一后,我拖着她,害怕走散了,我把背包带扯下来,一头栓在她手上,一头栓在自己手上。
  我转头看她,她的脸上尽是雪茬子,头发是白色的,眉毛是白色的,嘴角挂着白色的雪茬子,像个圣诞老头。
  我就笑,她看我笑,也笑起来,虚弱地问我笑什么?
  我说你满脸白胡子像个圣诞老头。
  她说你也是啊,呵呵。
  那死亡之地的笑容,纯净迷人、毫无畏惧。
  我亲了她一下。
  脚下开始颤抖,紧接着传来铺天盖地的滚雷声。
  轰隆隆。
  轰隆隆。
  轰隆隆。
  至于嘛?我心想,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无辜恋人。
  往高处走,我觉得高处比较安全,也不晓得为什么高处就安全,也不晓得这轰隆隆声又是什么把戏。
  拴着我和兜兜的绳子一阵紧一阵松,每次回头看她,她都艰难地回报一个可爱的笑容,哪怕那轰隆声越来越近,那笑容也未曾闪过惧色。
  每一步都有雪泞死死地拽住我们的脚,任何一步停下来我们都会变成冰柱。
  当我们刚在一块最高处的岩石旁站定,躲进岩石下背风的地方,我们拥抱着,决定在这拥抱中接受最后的裁决,灰蒙蒙的山谷下方就轰隆隆地冲出几百或者几千头雪牛,冲过我们刚才跋涉的地方,相互冲撞挤压奔腾着绝尘而去。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10 21:17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83]






  轰!
  一声巨响。
  天地刹时凝固。
  一切静止。
  好像是结束了。
  好像它们在开始准备否认刚才发生的事情。
  雪幕打开,风停云驻,太阳光照射下来,已是黄昏,雪崩在我们眼前停下,埋没了来时路。
  雪崩,在玉龙这里被当地人叫做“滚雪牛”。
  现在那些死牛匍匐在我们面前,没了呼吸。
  雪白的尘埃散尽。
  扇子陡峰在尘埃后现身,在我们面前,像是过了很多个世纪,我们从远古时代回来,扇子陡峰还是那个样子,峭壁光滑如镜,印出阿拉斯瓦的脸,告诉我们绕过这个山岬,就可以回到公元2009年。

  兜兜转身伏在我身上哭泣。

  闯过死别,就是生离。

  回到4680,听到有人在大声叫喊。
  听不清他在喊什么?但这声音给我安慰,只要有人在山顶叫喊,就表明缆车还没有停。
  奇怪的是4680这边地上是干的,没有下过雪的痕迹。
  我们的体温正在恢复,我听得到身体里冰块融化的声音,我贴在她身上听,也听得到冰块在血液里消融的沙沙声,拖着僵硬的身体,我们走进缆车站,我小心翼翼地问一个游客,刚才不是下了很大的雪吗?
  大晴天下什么雪啊?她夸张地笑着说,要是下雪就好喽。
  下雪?你吓人哦,旁边一个工作人员接话道,下雪就要封山,你以为你可以看见上面下雪啊。
  我惊讶地转头看着兜兜,她很平静的样子,亲爱的,她说,扇子陡的暴雪,有时候只下在两个人头上。
  我说哦。
  她说嗯。


  她在一点一点地将我们两个人的物品分开。
  我的牙刷她的牙刷。
  我的牙膏她的牙膏。
  我的毛巾她的毛巾。
  我的剃须刀她的梳子。
  我的剃须膏她的洗面奶。
  我的充电器她的充电器。
  我的相机她的相机。
  我的衣服她的衣服。
  我的笔记本她的笔记本。
  我的身体她的身体。
  左边一堆,右边一堆。
  左边那堆是我的,我站在左边。
  右边那堆是她的她站在右边。
  前些天这些东西是混在一起的,现在她把它们分开,整整齐齐地分开,在桌子上。
  我的牙膏遥望着她的牙膏。
  一如她的相机遥望着我的相机。
  它们今后再也不会在一起。
  它们将各自面临被丢弃或者安置的命运。
  我会把我的相机放到家里客厅的玻璃柜上,和那些我从各地搜罗来的工艺品摆在一起,它是记忆的容器,但在此之前,它会被删除清空,它是空荡荡的记忆的容器,摆在玻璃柜上,像个古怪的史前遗物。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11 22:57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84]






  她把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进旅行包里。
  有一样我的东西她没有从里面拿出来,我想让她拿出来还我,但我还是没说,如果哪天我被撞断一条腿,我就会后悔没有要回一只鞋垫,没有最后完工的那只摩梭鞋垫。
  缓慢的“吱——”的一声,她拉上旅行包的拉链,里面的事物安静下来,等着被带走。
  我太听得清那“吱——”的一声。

  还来得及去吃午饭,她说。
  不过要拿上我的包,她说,不一定来得及回来拿行李。
  我看了一下表,秒针在哐哐哐地飞奔。


  走吧,她说。
  没等我回应,她又说,哎,再坐一会儿。
  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扫视着小小的房间,回避我的眼神,手指头在膝盖上轻轻地拍着。
  然后缓缓地埋下身,将头埋在膝盖里。
  我看见那蜷缩的身体在抽泣。
  但听不见声音。
  后来听到了,喉咙里传出哀伤的哽咽,很小,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只是更小,更压抑,更遥远,她的灵魂在撤退,回到身体的深处去了,可能要在那里躲一段时间。
  我在她身旁蹲下,静静地等待,她身上的气息散发出来,奇怪而迷人,我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木木,她埋着头呜咽着说。
  嗯。
  我要走了。
  嗯。
  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嗯。
  你那天问我为什么爱你。
  嗯。
  我也不知道。
  嗯。
  所以我说,所以我说谁说过我爱你。
  嗯。
  那样说我自己很难过,觉得自己太倔。
  嗯。
  现在我明白了,她说。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熟悉的眼神中闪烁出崭新的气质。
  在刚才的几分钟里面,眼神中的青涩从她眸子里褪去,增添了成熟圆润的光芒。
  她的嘴唇也改变了,嘴角不再有少女倔强的线条,而是柔和下来,变得柔软丰满。
  脸上的光泽也变化了,罩上一层温暖的母性光彩。
  表情的方式,呼吸的方式,捋头发的动作,都已悄然发生了永不逆转的改变。
  她不再是我十天前认识的那个女孩,她已经长大,她的脸上变幻出另一种美丽,这变幻发生在我眼前,但我仍然不知道它是如何发生,漫长的一生,这样奇异的时刻你永远捕捉不到,只在极罕有的刹那,才奇迹般撞见。
  在她埋下头的几分钟里,时间的锯齿无声地割断过去,踢踢兜长大了。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14 22:41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85]







  少女踢踢兜已经离开,我面前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将手搭在我头上,微笑着看着我,眼中的灵气,伴随着新得来的智慧,变得更加自信和强大。
  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爱你了?她说。
  为什么?
  因为你出现得太突然。
  又因为我知道你会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天在酒吧送你回去的那天晚上,我在想,这个人会马上消失,如果我不抓住他他就会一闪就不见了,呵呵,那时候我很幼稚,我想如果我抓住他,他就会在我面前多闪几下,我要抓着他让他在我面前使劲闪使劲闪闪给我看看,呵呵,她说到这自己笑起来。
  我知道她在说谎,她在给自己一个解释,少女踢踢兜从来是在向世界寻求解释,长大之后,她学会自己给自己一个解释,而这解释却正是长大之后残留的幼稚。
  这是成长的凄凉和无奈。
  或许有一天,她会像我一样,面对这凄凉不再给自己解释,只是沉默地凄凉着。

  兜兜。
  嗯?
  我们去吃饭吧。
  好。

  其实那天我们没有吃饭,我们吃的还是面条。
  期间兜兜叼起一根面条,叼住一头,衔在嘴里,哧溜一声把面条吸了进去,酱全糊在嘴唇上,还有一滴跳到脸上。
  然后我们都无声地笑,我拿纸巾帮她把脸上那滴擦掉。
  时不时地,我们会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对方,我们眨眼睛的时候眼帘咔嚓响。
  咔嚓响。

  我说我帮你背包,她说不用。
  她自己背着,好大的一个包,最大的那种旅行包,上面遮住头下面遮住屁股那种。
  我就背着她的吉他盒,我耳朵贴着吉他盒听了一下,里面没有声音,那些弦肯定都还在,但没有手指弹,那些弦自己不会发出声音。
  我又听了一下,确定里面的确没有声音。
  我背着一把沉默的吉他,在黑咕隆咚的吉他盒里面的,站在路边招出租车。
  到机场多少钱?我问。


  丽江城向身后退去,很奇怪,这么大一个古城,四个轮子一转,就毫不挣扎地向后退去,所有的房子一起,街道、屋檐、那些人、树木、溪水、石桥、店招、石板路、咳嗽声、叫卖声、流水声、影子、包括人的影子和东西的影子,黏着他们各自的主人,一起,朝身后退去。

  另一面,停着古怪飞行器的机场,在等着我们。

  路上,又是油菜花地、蚕豆地和小麦地。

  呼唰唰地迎上来,呼唰唰地向后退去。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15 22:36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86]






  兜兜俯在我肩上,这些天我们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依偎,她的呼吸落在我的脖子上,我的脖子已经习惯了那种痒痒的感觉,可以从那种痒痒的感觉中领会她的情绪和心思。
  车轮在转,我感觉那呼吸越来越急促。

  抽抽停停。
  一阵短暂的沉默。

  沉默中有什么在潜行。

  她在咬我的脖子。

  像一头学习捕猎的小兽,演练着锁喉的功夫,但还没有练出有力的咬肌,还没有磨出锋利的牙齿,牙齿咬在我的脖子上,无力、迟缓、犹豫、反复,咬一下,松开,再咬,再松开,我知道顺着我的颈窝暖暖地流淌下来的,不是我的血,是她自己的眼泪。

  齿印没有留在我的皮肤上,也没有留在月亮上,是留在了我的骨头上,颈椎第四节,这就是后来那个考古学家的证据,他费了老鼻子的劲把一堆骨头化石渣子正确地拼在一起,拼出我的颈椎骨,然后把另一堆骨头渣渣拼在一起,拼出兜兜的牙齿,然后,他颤抖着将那排牙齿轻轻地扣在那节颈椎骨上,然后就老泪纵横。
  那排牙齿轻轻地扣在颈椎骨上,和上面的齿印完美地吻合。
  那就是她留下的远古痕迹。
  那就是刻骨铭心的爱。
  踢踢兜和点炕木,我找到了踢踢兜和点炕木!他们不是无端的远古传说,他们真的存在过!老考古学家泪流满面。

  在他一命归西之前,老考古学家在报告上写下了最后几行字:
  我毕生的研究表明,以踢踢兜和点炕木为代表的早期人类,他们的智力进化水平,已经能够理解人类的相遇和相爱。
  这行齿印所蕴含的,正是早期人类所能理解的欲望与责任、渴求与放弃,时隔几十万年,我们还能从这行齿印中感受到人类蒙昧时期强烈的情感世界,尤其是第一齿印和第二齿印之间的磨痕,显示出他们过于短暂的生命,想摆脱命运控制的强烈的自制和挣扎,我到现在还能从这两行齿印中听到踢踢兜无助的抽噎声和点炕木面对命运的沉默。
  考古学家写完这段报告就一命归西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享年2487岁。
  在他们那个过度智慧和长寿的年代,永恒是以80年为一个周期,所以每个人一辈子都可以活几十辈子,动不动就可以选择下辈子再见,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相遇和永别的痛苦。

  下了车。

  泪人儿失魂落魄地坐在路边哭泣。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17 18:46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87]







  在机场外面,有一排小花园,兜兜坐在花坛的台阶上,低着头哭泣。

  我在想人们为什么会把这些花种在这个地方,整整齐齐的,还用砖头围起来,然后插一个牌子:请勿采摘。他们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好看么?如果这里是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就不好看了么?

  我坐下来,把她搂在怀里。

  点炕木。
  嗯。
  你听听我的心跳,它跳得好快,她嘤嘤地说。

  我就俯在她胸口听,是好快,心脏像是在狂奔,它困在胸腔里面,无处表达,知道离别就在眼前,但没有办法,它只能绝望地狂跳。

  哎,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吗?她说。
  你定的机票是几点?我问。
  我没有买机票,她说。
  我等一下进去随便买一张,她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去了哪里。
  我没有说话。
  我没有目的地,我的目的地就是离开这里,她说。
  亲爱的姑娘你为什么含着泪水在笑?
  要照顾好身体啊,她说,你们家踢踢兜又年轻又健康,可以轻轻松松再活50年。
  原来她在想这个。我说我们家族史上都是长寿,我肯定可以活到那一天的。
  哪一天啊?她抬头看着我故意问。
  回这里来找你那天。
  那时候我都老了,根本不漂亮了。
  老了多好。
  我老了你会认不出我来的。
  我记得你右胸上有颗痔啊。
  呵呵,你要我光着胸口在大街上等你啊?
  不用的,我说,衣服上抠个洞,掏出来就可以了,瘪瘪的别人还以为是个口袋呢。
  我们俩都哈哈大笑起来,她撒着娇用拳头打我的胸膛,说你是个流氓,好坏,突然就扑进我怀里大哭起来。
  这是积压的哭泣最后的释放。
  哭吧亲爱的,我拍着她的背,感觉到泪水完全打湿了我的胸膛。
  除了哭泣和沉默,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面对别离?我不知道,我们一个哭泣着,一个沉默着,坐在机场外面花园的台阶上。
  过了好久。
  我低头看着那张脆弱的脸,一场大哭之后,她已经完全被击垮,虚弱、疲惫、恍惚、抽泣着,慢慢安静下来。
  兜兜,你知道什么是老泪纵横吗?
  嗯?
  就是人老了,脸上全是皱纹,眼泪流出来,不像年轻人那样一条线地往下淌,而是流进那些皱纹里,在脸上横着淌、竖着淌、斜着淌、歪着淌、四面八方地淌,这就是老泪纵横。
  如果要擦眼泪,就要用一只手扒着,把那些皱纹扒开,才能把里面的眼泪擦干净。
  嗯。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18 23:43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88]






  你看你现在的脸,那么光滑、细腻,眼泪再多,也只是一条线地往下淌,但到了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如果你还会流泪,我就要用一只手,扒开那些皱纹,才能帮你把纵横流淌的眼泪擦干净。
  你别说了。
  让我说,那些皱纹,我不晓得它们是怎么来到这张脸上的,我会错过它们的出现,每一条,每一根,哪些是笑出来的,哪些是哭出来的,因为什么事,我不晓得,分不清楚,我只是看到时间吐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脸,一个老太婆,几十年来她在我心里面一直是一个少女,一转眼就变成一个老太婆,她的心早就不一样了,我不是说你不再爱我了,或许还是爱吧,但埋藏得太久的爱,可能已经无法唤醒了,如果你出现,或许也只是为了兑现一个承诺,出于一份好奇心,想看一看50年前那个一闪而过的男子,看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现在怎么样了呢?我现在就可以猜到,如果他那时候没有死(不要说死,兜兜插嘴说),他老态龙钟,目光矍铄,他已经经历了他想要的一生,怀着最后一个愿望来到这里,站在五一街路口,拄着拐棍,四处张望,歪着脖子审视路过的每一个老太婆,哪一个是当年的少女踢踢兜?那个提着买菜的篮子的肯定不是,那个领着刚放学的孙子的肯定不是,那个满口没牙撅着个嘴的肯定不是,他站在五一街路口张望,静静地等,他知道她一定会出现,那个分别后在这个星球上又活了50年的那个人,她肯定不会忘记,她在天上飞,绕着这个地球转,转啊转,去了好多个国家,遇到很多人,遇到很多事,怀揣着一个秘密,经历了大半辈子,有一天,日子就要来临,她再次想起那个承诺,她的心咯噔一响,接下来的几个月她一直很紧张,拿东西老是拿不稳,记事情老是记不住,老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老是跟小孙子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看见电影里的葬礼,她哭得最伤心,家里人以为她要老年痴呆了,她突然说她要独自出门,有一天,有一天,有一天啊,日子终于来到,她悄悄地独自出了门。
  他已经可以嗅到那个熟悉的几十年来一直没有忘记的身体的气息,就在附近,他耸耸鼻子,感觉她已经在身后走上来了。
  他转过身,一眼就认出你来。
  在他眼里,她突然变成了那个少女。
  那个时候,我们就会老泪纵横。

  当飞机一架接一架地起飞,我不知道她在哪一架上面。
  每一架起飞,都会带走我的爱人。
  那天下午,她离开了很多次,每一次,我都在飞机的轰鸣声中放声大哭。
  云层后面的目光,让我越来越虚脱。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够在她怀里这样大哭,我的大哭,只能是在我孤独的时候。
  这是我最后的吸泪鬼生涯,还回了所有的泪水,一直还到身体干枯。
  我感觉我的心被她带走了,我摸了一下脉搏,没有跳动,摸了一下心跳,没有跳动,然后我又敲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连敲了几下,里面发出“咚嗡、咚嗡”的空荡荡的回音。
  就这样,那天下午,我从一个空白人,变成了一个空心人。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21 22:02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89]







  凌晨两点的四方街,没有人,静得只听见路灯光照在地上的声音。
  没有人,但好像又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形的生物,可能就是一个人,但不像个人样子,只是有点像人,蜷在地上,很久没有动,一团阴影,然后又动了一下,动了几下,悉悉索索地站起来,甩开胳膊腿,的确是一个人。
  他晃晃悠悠地沿着街角走,没有睡醒的样子,歪歪扭扭,一脚从台阶上踩空,含混地“嗯”了一声摔倒在地上,又很久不动,趴在那里,好像是死了。
  其实没有死,眼睛闪着光,死死地盯着什么。
  然后他又爬了起来,开始往前走,走到路灯光的照射下来,灯光打在他的脸上。
  我才认出来那个人是我。


  100年前四方街总是挤满了背着背篓的人,他们来自茶马古道,后来不见了。
  100年后四方街总是挤满了背着相机的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后来不见了。
  现在四方街上只有我一个人,我拐进一条巷子,也不见了。
  四方街上就一个人也没有,空空荡荡,剩下些不愿离开的游魂。


  哎,年轻人。
  我回过头来,并没有人,谁叫我?我说。
  我啊,在你面前。
  你是谁?
  我是四方街的徘徊鬼。
  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跟你打个招呼。
  你为什么要跟我打招呼?
  呵呵,那声音笑道,四方街,八百年,我在此地徘徊了七百年,今天看见你,觉得亲切。
  我现在像个鬼么?
  像啊,像极了,那声音说,坐坐坐。
  鬼也要坐的么?我说。
  鬼也要坐的,他说。
  我就在台阶上坐下来,你坐下来了吗?我问。
  我坐着呢,坐在你旁边。
  我左右看看,看不出迹象,就问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他说。
  但我觉得声音是从左边来的。
  八百年,四方街今天真正成为了世界之心,他说。
  什么意思?
  羁旅、客栈、路过、勾留,满满一城全是客房与过客,每间房间都是为过路人准备的,他们黑压压地来,呼啦啦地去,不再有人在此地徘徊,这正是世界之心的幻像。
  是的,我也要走。
  但你今夜在此徘徊。
  我只徘徊一个晚上,明天一早的飞机。
  这么快?
  是的。
  看来你和他们一样。
  是的。
  我以为你会跟他们不一样,他很失望。
  一样的。
  徘徊鬼没有吭声,很久,我以为他走了,就问:你还在么?
  还在,他小声说。
  徘徊鬼?
  嗯?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23 23:2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90]






  你为什么在这里徘徊?
  不记得了。
  你在这里徘徊了七百年?
  是的。
  但你已经忘记了为什么在这里徘徊?
  是的。
  所以你知道,我不能在这里徘徊。
  嗯。
  徘徊鬼,你老家是哪里的?
  不记得了。
  徘徊鬼,你死的时候多少岁?
  不记得了。
  你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上吊。
  为什么?
  不记得了,别问这些,你明天要走?
  是的。
  但我看到你刚才失魂落魄灵魂出窍。
  是的。
  我以为你会留下来。
  不会。
  哎,徘徊鬼长叹一口气,我搞不懂你们这些。
  ……
  徘徊鬼?
  嗯?
  我要走了。
  去哪里?
  不知道,我可能要去打个电话,你知道哪里有公用电话吗?
  不知道,七百年来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四方街。
  离开一次吧,跟我去找电话。
  不去,我就呆在这里。
  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四方街?
  不记得了,几百年没离开过,不记得以前是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了,后来就习惯了。
  可以试着去别的地方看看啊。
  不去。
  为什么?
  我总觉得,如果我离开此地,就再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徘徊,哪怕离开一次,离开一瞬间,我都可能错过那次机会。
  我觉得他突然抓了我一把,胸口一凉,浑身战栗。
  我呼地站起来,看着地上,徘徊鬼,我叫他。
  没有声音。
  徘徊鬼!
  没有回答。
  我知道他就在附近,但不会跟我说话。

  电话那头,文雯沉默了很久,我听见她在抽泣,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几次,她叫我不要再说了,但停了一会儿,她又要我继续说下去。
  那天在唱歌的酒吧,我说。
  那天在拉市海,我说。
  那天我掉进小溪里,发烧,我说。
  那天在泸沽湖,我说。
  那天翻了油罐车,我说。
  不要再说了,文雯说。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说吧,然后呢?
  然后我们去了玉龙雪山,在山下遇到七叶兽,在山上遇到暴风雪,我说。
  然后我送她去了机场,约好50年后见面的时间,看见飞机一架接一架地起飞,消失在云层后面。
  你现在还在丽江吗?
  嗯。
  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一早。
  赶紧回来吧。
  嗯,文雯?
  嗯?
  对不起,你可以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
  不知道,我想听你说点什么。
  没什么,我知道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你和踢踢兜之间,我知道那是什么?
  是什么?
  不要让我说,我不愿意说,我知道谁爱上谁都是爱。
  嗯。
作者: 踢踢兜    时间: 2009-9-26 00:40
婚前10天在丽江艳遇踢踢兜尤物[91]









  上海快要天亮了。
  丽江还很黑。
  几点了?
  快五点了吧。
  你几点的飞机?
  10点过的。
  快去休息一下吧。
  嗯。
  你知道,我明白你今天晚上说的那些。
  嗯。
  我听的时候我努力不让自己觉得那些事和我有关。
  嗯。
  这样我才能理解。
  嗯。
  否则我就会恨你。
  嗯。
  那会很愚蠢。
  嗯。
  好在我能够理解。
  嗯。
  爱永远不会生恨。
  是的。
  我不会因为爱你而恨你。
  嗯。
  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嗯。
  我只是觉得我更加爱你。
  嗯,我也爱你。
  嗯。
  我现在也更加爱你。
  嗯,你现在在街上吗?
  在公用电话亭。
  快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不要误机。
  嗯。
  我会来接你。
  文雯。
  嗯?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没什么。
  那个女孩已经走了吗?
  她昨天下午走的。
  她叫什么?
  踢踢兜。
  去了哪里?
  不知道。
  你们约好50年后见面?
  是的。
  什么时候?
  2059年5月2号下午1点14分。
  谁定的这个时间?文雯的声音一颤。
  她定的。
  你知道这个时间是什么意思吗?
  她怕我们错过。
  不是,你知道这个时间的含义吗?
  不知道,什么含义?
  5月2号13点14分,踢踢兜的意思是,吾爱一生一世。

  我的脑袋里面嗡的一声。
  我的脑袋里面嗡的一声,出现兜兜在我怀里说出这个时间的时候的表情,那天在机场,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时间,但我并不理解。我看着她的眼神,我以为那是忧伤,不知道那是不被理解的绝望,而我当时只是茫然。
  她反反复复说你要记住这个时间。
  我只是嗯。
  点炕木。
  嗯?
  你要记住这个时间。
  嗯。
  你要记住啊。
  嗯。
  2059年5月2号下午1点14分。
  嗯。
  在五一街路口。
  嗯。
  你们家兜兜一定会出现。
  嗯。
  你要记住这个时间。
  嗯。
  看着我。
  我就看着她,只看见忧伤,没读懂绝望。

  我的脑袋里面还在嗡嗡响。
  你在哭吗?文雯问。
  嗯。
  她叫你什么?
  点炕木。
  点炕木?
  嗯。
  点炕木我也希望你能活到2059年。
  嗯。
  我想见一下那个叫踢踢兜的老太太。
  嗯。

  放下电话,我听到空气中徘徊鬼的叹气声。
  哎,他叹了口气。
  丽江的天也快亮了。
  你一直在听?
  是的,我一直在听。
  你还是离开了四方街?
  是的,我离开了四方街,他喃喃道。
  回去吧你啊,我说,回你的四方街去。
  回不去了,他说,我已经错过了那次机会。
  什么机会?
  徘徊鬼永远不能离开他们的禁地,跟着你踏出四方街的那一步,把我变成了一只流浪鬼。
  那有什么区别?
  徘徊鬼青春,流浪鬼速朽,徘徊鬼有领地,流浪鬼没有归宿。
  人生何处不徘徊,我说,后会有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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